潘承玉 | 《金瓶梅》五十三至五十七回真伪论考（下）:平安法事

第四，机械模仿词话本的情节描写平安法事。例如，五十三回「吴月娘承欢求子息」整个就 是一个模仿、哈希的产物。

首先，吴月娘看视官哥病情，潘金莲嘲讽为「呵卵脬」，说「他自长成了，只认自家的娘，那个认你」平安法事。

师父微信:  sanqingg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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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模仿三十四回，孙雪娥去看李瓶儿临产，被潘金莲骂作「献勤的小妇奴才」，「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这小妇一个纱帽戴」平安法事。

自官哥儿出生以来平安法事，潘金莲就把李瓶儿当成了争宠夺爱的主要对手，为了打败这个对手，她一直在利用吴月娘这个正妻的力量；再说，官哥虽是李瓶儿所

生，宗法制下嫡母却是吴月娘，吴月娘看视官哥名正言顺，绝不同于孙雪娥之关心官哥平安法事。

潘金莲对着孟玉楼骂吴月娘，没有半点理由平安法事。

其次平安法事，吴月娘对天祈祷，要「得种子承继西门香火，不使我做无祀的鬼」，是模仿二十一回吴月娘「望空深深礼拜」，「要祈保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

华，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嗣息，以为终身之计」平安法事。

可二十一回是在星月之下，夜深之时，可见心诚；出发点是「夫主留恋烟花，中年无子，妾等六人俱无所出，缺少坟前拜扫之人」，可见心正平安法事。

而这里却是「日近傍晚」之时平安法事，「对天长叹」，不无招摇之嫌；出发点是「求天拜地，也要求一个来，羞那些淫妇」，况且早有官哥可以承续香火，可见

立心不善不正平安法事。

这两点模仿，显然用意在于为吴月娘吃符药制造心理背景，可都模仿得没有道理平安法事。

戴敦邦绘 · 吴月娘

再次平安法事，对薛姑子坐胎药的描写，是模仿四十九回胡僧口述春药药力的一大段骈文，并写吴月娘的心理活动是，「他有胡僧的法术，我有姑子的仙丹，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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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好消息也」平安法事。

一为纯粹追求肉欲快感的邪淫春药，一为延续子嗣的安胎丹方，二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西门府唯一的正人君子吴月娘的心里等量齐观平安法事。

五十三回写到平安法事，在钱痰火做法事之际，「那些妇人，便在屏风后，瞧着西门庆，指 着钱痰火，都做一团笑倒」，「笑得那些妇人做了一堆」，「那些妇人，

笑得了不的」， 甚至笑得连西门庆都「几次忍不住了」平安法事。

这样的描写，可以说完全与其模仿对象即第八 回「烧夫灵和尚听淫声」的艺术描写相抵触平安法事。

词话本法事活动描写有十余次平安法事，至少从外表来看，当事各方态度是十分严肃、虔诚的，只有此一次是当做闹剧来写的；因为潘金莲身为新寡之妇，外面请

和尚念经烧夫灵，内室却大白日与奸夫做爱，笑笑生正要借众和尚的「七颠八倒，酥成一块」，去暴露并放大潘金莲心灵的丑恶平安法事。

五十三回则是为西门府唯一的小主人官哥儿消灾去病，全家人竟如此胡闹、轻亵，实在不可思议平安法事。

五十四回平安法事，应伯爵请客，玳安、琴童承揽了抹灰尘、摆桌子、拿酒、上菜几乎一切家务活；而菜的烹调，则是「伯爵在各家吃转来，都学了这些好烹庖

了」平安法事。

应伯爵的家人，从兄长、妻子、小妾，到已长大的大儿、大女和十三岁的小女，全都无影无踪平安法事。

西门庆等人从应伯爵家坐船出发，摇到南门外三十里地方，上岸在刘太监园上游玩平安法事。

这里平安法事，人们不禁又要问：西门庆昨天（上一回）才在刘太监庄上作客，怎么今天又要去他庄园上游玩？在刘太监园上游玩，却只字不提刘太监及其家人，

刘太监一家又到哪里去了平安法事？

与词话本情节逻辑相抵触的描写更是比比皆是平安法事，主要有：

第一，过多、生硬地照应了前面的情节特别是「断面」处五十二回的情节平安法事。

五十三 回平安法事，吴月娘来看官哥，李瓶儿立即向她诉苦说：

如今不得三两日安静，常时一出平安法事。前日坟上去，锣鼓唬了；不几时，又是剃头哭 得要不的；如今又叫猫唬了。人家都是好养，偏有这东西，是灯草一样脆

的平安法事。

「前日」照应四十八回，「不几时」「今日」都是照应五十二回，都是在吴月娘眼皮底下刚刚发生的事，何须李瓶儿再向吴月娘诉说平安法事。

五十四回，西门庆等人「闲话起孙寡嘴、祝麻子的事」，常时节说：「不然今日也在这里，那里说起平安法事。」这是照应五十一回。

其实平安法事，该回二人因帮嫖王三官而倒霉时，西门庆与应伯爵早就有了一番幸灾乐祸、漠然鄙视的议论，这里西门庆等人又怎么会以遗憾的口吻提起他们呢？

同回，应伯爵称董娇儿是名妓，作者交待一句：「西门庆认是蔡公子那夜的故事平安法事。」

这是在提醒读者，这里的董娇儿就是四十九回中被西门庆请来，陪侍蔡状元过夜的那个董娇儿平安法事。

四十九回距此回平安法事，在时间上仅有不到十天之遥，还需要解释这个董娇儿就是那个董娇儿吗？况且，词话本写到了那么多妓女，何曾有什么「名妓」的说

法？潘金莲与陈经济的四次偷情描写，前已述及，是对五十二回结尾的照应平安法事。

合而观之平安法事，这四次，再加上它们所照应的一次，形成潘金莲与陈经济畸形爱欲描写的一个高潮；可是，在词话本的情节逻辑中，这个高潮在西门庆死后才

到来平安法事。

从十九回平安法事，经二十四、二十八、三十三，一直到五十二回，潘金莲与陈经济的感情，从互相试探，逐步发展到跃跃欲试阶段；可是尽管两人的内心都鼓动

着蠢蠢的欲望，西门庆淫威方炽，潘金莲有殷鉴在前，所以，这种跃跃欲试又迟迟未试的状况，在西门庆生前不可能有所改变平安法事。

从艺术的角度说，频繁地重复这一状况，也就毫无价值平安法事。

从五十八回到七十九回西门庆死，长达二十二回中再也见不到二人畸形关系的描写，原因就在如此平安法事。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第二，疏于关注五十七回以后的情节平安法事。 五回为了把「榫」接得更牢一些，频繁地照 应五十二回及以前的情节，却忘记了同样重要的是要为后面的情节交

待出一个「源头」平安法事。

拿任医官这个人物来说平安法事，五回之前不见，五回之后出现在西门府的回次有五十八、六十、 六十一、六十三、六十七、七十五、七十六、七十八、七十九，

西门庆死前一两年，几乎一切重大的喜庆和病灾之事他都在场，且自始至终受到西门庆的尊重平安法事。

全书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医生平安法事。他在与西门庆谈话时，总是把「韩明川」三字挂在嘴头，如「昨日韩明川，才说老先生华诞」「你我厚间，又是明

川情分」「昨日闻得明川说先生恭喜」等，那么，韩明川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任医官进入西门府一定和他相关平安法事。

因此，关于韩明川的身分、韩明川举荐任医官的经过等情节，应在这五回中予以补出平安法事。

可事实上，这五回根本没有韩明川踪影，任医官出场也没头没脑（其他医生出场，何人举荐，住在何处，词话本都有明确交代）平安法事。

再如七十二回开头提到平安法事，「前者西门庆上东京，在金莲房饮酒，被奶子如意儿看见，西门庆来家，反受其殃，架了月娘一篇是非，合了那气」，现在的五

十五回也根本没有这一情节平安法事。

第三，一些应该同前后有所牵连的情节孤然独吊，与前后文了不相涉平安法事。

如五十五回 「苗员外一诺送歌童」的情节平安法事。这个苗员外的上场与下场真是好生蹊跷：从前后情节来看，与西门庆有密切关系的扬州人物有三个：

一是盐商王四峰，西门庆曾有恩于他；二是经纪王伯儒，西门府从上一代起就与之保持着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平安法事。

要说送礼，该是这两个人，可这两个人与这里的苗员外又毫无共同之处平安法事。三就是四十七、四十八回那个被家人串通盗匪谋害了性命的苗员外。

同地、同姓、同称、家人的名字也差不多（苗青─苗秀─苗实）平安法事，这前后出现的两个苗员外似乎是一个人；可事实上，他们的全部共同之处也不过就是同

地、同姓、同称罢了平安法事。

更主要的，前面的苗员外已经死了，其沉冤难雪正是西门庆一手造成的，如果他能复活，西门庆当是他最切齿的仇敌平安法事。因此，此苗员外绝非彼苗员外，而

是横空出世的又一人物平安法事。

从这个情节之后直至全书结尾，再也没有一字提到他平安法事。这样，整个「苗员外一诺送歌童」的情节，就成了全书情节链条上完全孤立的一环。

从情理上说，这一环漏洞百出平安法事。例如，苗员外是何处第一个财主？他与西门庆是故人，又同出蔡太师门下，地位应该相等，送礼给西门庆怎么要说表孝

心平安法事？

西门庆一向喜欢男宠平安法事，怎么又用不着这两个比书童还胜几分的新男宠了？把他们送到太师府去干什么？翟管家要上色女子不要男宠，难道是老太师也爱男

宠么？等等，都是问题平安法事。

西门庆施舍给薛姑子三十两银子，分付：「随分那里经坊，与我印下五千卷经，待完了我就算帐找他平安法事。」可后文并没有任何交待。是不是微不足道，不值

一提了呢？我们看笑笑生的描写就可明白平安法事。

五十八回平安法事，李瓶儿为官哥病重不好，拿出压被的银狮子，准备请薛姑子印经做善事，薛姑子带着银狮子走时，被吴月娘阻回，要先兑准银狮子重量，并让

家人贲四与王姑子也参与平安法事。

结果，与经铺讲定印造经一千部，需银五十五两，当下预付了四十一两五钱平安法事。

五十九回，「贲四同薛姑子催讨，将经卷挑将来，一千五百卷都完了」，欠银李瓶儿以银香球折兑平安法事。

官哥垂危，「薛姑子和王姑子两个在印经处争分钱不平，又使性彼此互相揭调」，竟都不来探望平安法事。

六十二回平安法事，王姑子一到即向李瓶儿告状：「与你老人家印了一场经，只替他赶了网儿，背地里和印经家，打了一两银子夹帐，我通没见一个钱儿……这老淫

妇到明日堕阿鼻地狱平安法事！」

六十七回平安法事，王姑子仍愤愤不平：「我教这老淫妇独吃，他印造经，转（赚）了六娘许多银子……」也是几十两银子的一笔印经帐，笑笑生从五十八回算到了

六十八回平安法事！

这些描写表明平安法事，银子的支出，在西门府是受到严格监管的，即使是李瓶儿个人的私房钱，即使是派作做善事保佑官哥这样正当的用途，即使数目不过几十

两，也要认真计算，并派家人自始至终参与、监督平安法事。这才是商人之家的作风。

同时也表明平安法事，即使是按最严格的操作程序去办，薛姑子、王姑子也有机可乘，大赚一把；大赚一把的数额实际只有五钱，就为了这五钱，两个亲密的佛门

弟子成了永远的仇人！这就是两个尼姑的精神世界平安法事。这就是笑笑生的手笔。

《金瓶梅》商业化社会的图景平安法事，不就是由一笔笔经济帐累迭而成的吗？

五十七回的三十两银子，没有在后面笑笑生的账本上出现，原因只有一个，它是外加的平安法事。

戴敦邦绘 · 西门庆

第四，若干貌似小可实则重要的细节与前后文舛讹平安法事。 如：

(1)春梅看破并参与潘金莲 与陈经济奸情的时间平安法事。

五十三回，二人偷情，是春梅将陈经济引进引出；五十五回，又是春梅来回传递消息平安法事。 这些描写似乎表明，春梅早已充当了二人之间奸情红娘的角色。

事实上，二人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只有二十四回宋蕙莲看破过，春梅看破并参与二人奸 情是在西门庆死后的八十二回「陈经济画楼双美」一节平安法事。

(2)蔡太师府第的位置平安法事。

五十五回平安法事，西门庆进万寿门，投龙德街牌楼底下翟管家宅，第二天在太师府前，「远远望见一个官员也乘着轿进龙德坊来」，可见蔡太师府第在龙德街龙

德坊平安法事。

可三十、七十、七十一诸回写到太师府，都没有提及龙德街、龙德坊的地名，相反，直接、间接所写，太师府都在天汉桥平安法事。

(3)段子铺开张的时间平安法事。

五十五回，苗员外向歌童说到西门庆「家里开着两个绫段铺，如今又要开个镖行」，镖行纯系捕风，段铺的开张则是在六十回平安法事。

五十八回，西门庆「心内要开个段子铺」；五十九回，十大车段贷到：六十回，「择九月初四日开张」，当天就卖了五百两银子平安法事。

(4)永福寺的业主和西门庆的捐资额平安法事。

五十七回平安法事，写永福寺建自梁武帝普通二年，是万回老祖的香火院，距徽宗时已有六百多年历史，现为无主庵寺，西门庆为它的修复认捐了五百两银子，可

四十九、八十八、八十九诸回实际描写与道坚长老、乡人杨大郎、周守备本人所说，都表明为周守备盖造，是他家的香火院平安法事。

从八十九回吴大舅的话中还知道，西门庆认捐的是几十两而不是五百两平安法事。

奴仆群中玳安的变化平安法事。

玳安是西门庆男仆之首，人称管家，奸滑、偷懒、骄横、大 胆，是他的个性特色平安法事。

四十六回平安法事，吴月娘派他回家去取皮袄，他「坐坛遣将」转支使琴童回去；不服吴月娘批评，气得吴月娘破口大骂；最后，虽动身回家去取皮袄，表情却是

「把嘴谷都走出来」，骂「精是攮气的营生」不绝，对主家婆吴月娘是如此无礼平安法事。

事实上，即使是西门庆的差遣，有时他也敢怨声载道平安法事。

四十九回平安法事，西门庆让他步行陪胡僧到家，他一路「抱怨的要不的」，回家后坐在厅上，又是「今日造化低的也怎的，平白爹交我领了这贼秃回来……攘气的

营生」一番抱怨平安法事。

最能说明他不把西门庆放在眼里平安法事，胆大欺主的情节，除了五十回他肆意侮辱西门庆娈童书童儿，还有后面七十八回的「躧」西门庆「狗尾儿」，即西门庆

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进门来，与西门庆姘妇贲四嫂奸宿平安法事。

可这五回中的玳安干的是最下贱的粗使丫头的活儿平安法事，又不丢迎来送往的小厮的本职，没 有任何个人的好处，西门庆不在场，也十分主动、麻利、殷勤，引

得伯爵赞不绝口平安法事。

玳安完全从蝴蝶巷王八所畏惧的「管家大叔」，变成了一个「献勤的小淫妇」平安法事。

妻妾群中李瓶儿的变化平安法事。

李瓶儿死时西门庆口口声声只叫，「好性儿有仁义的姐姐」平安法事。

「好性儿有仁义」的确是笑笑生给做了西门庆小妾后的李瓶儿设定的性格特色，尽管从早 期的气死亲夫、迎奸赴会，向后期这一性格特色的转变，尚有许多读者不能理解平安法事。

二十九回，吴神仙相面，称她「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四十六回，卜龟卦的老婆子，说她「为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只是吃了比肩不和的亏」，「气恼上要忍耐性」平安法事。

因此，「好性儿有仁义」，具体说来就是，经济上，放手让潘金莲来占她的便宜，只要潘金莲愿意吃她用她的，都乐于奉献；精神上，对潘金莲的凌虐和迫害听之任之，逆来顺受，不怀愤，不诉说；无法排解的内心恐惧和痛苦，只转化为默默长叹、静夜泪流而已平安法事。

从四十一、五十一、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六十一诸回来看，潘金莲对李瓶儿阴险的迫害和无休止的精神折磨愈演愈烈，不仅已经夺去了官哥儿生命，连李瓶儿自己的生命也眼看不保了平安法事。

对此，李瓶儿除了总是「哭的眼红红的」，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别的事，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潘金莲的不是，甚至也没有附和过别人对潘金莲合乎事实的攻击和对她的不平；对自己的病情，即使严重到血流不止而晕倒，也不愿声张而打搅一家人正常的生活平安法事。

六十一回，吴月娘将李瓶儿救醒后，要派人去请西门庆回来，李瓶儿却说：「休要大惊小怪，打搅了他吃酒平安法事。」这就是笑笑生笔下的李瓶儿：她虽做了豪门宠妾，却要用半生的时光去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精神苦难；大约这就是她前半生孽欲的回报。

可这五回中的李瓶儿，可以说，从外表到语言，到行为，全部走了样平安法事。

五十三回，月娘来看官哥，李瓶儿「急攘攘的梳了头」，却依旧「头鬓也是乱蓬蓬的」； 月娘进来后，「慌得李瓶儿，扑起的也似接了」，哪有一点「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的形象和风度平安法事。

第二天，吴月娘说起潘金莲的不是，李瓶儿立即回答：「这样怪行货、歪剌骨，可是有糟道的平安法事。多承大娘好意思，着他甚的，也在那里捣鬼。」

做了西门庆宠妾后的李瓶儿，口中从来就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粗话；这更不符合她从不说潘金莲不是的一贯作风，而更像孙雪娥所说平安法事。

五十四回平安法事，写李瓶儿生病，「咿嘤的叫疼」「叫得苦楚「心口肚腹两腰子，都疼得异样的」「李瓶儿又叫疼起来了」「翻身转来，不胜娇颤」「李瓶儿吃

了（药）叫苦」「学了昨的下半晚，真要疼死人也」（病好后自语）平安法事。

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胃虚」平安法事，如此颠寒倒热、擅宠作娇，恐怕连潘金莲与春梅也要自愧弗如吧！

这还是李瓶儿吗平安法事？

帮闲群中白来创与应伯爵的变化平安法事。

这是帮闲的水平和情趣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物平安法事。

白 来创平安法事，谐音明朗化，就是「白来抢」，即死乞白赖，缺乏帮闲的本领和寄生虫寄食的技巧，平头百姓的西门庆还可以与之厮混，做了提刑大人后的西门庆

就要厌而远之了平安法事。

三十五回平安法事，白来创不请自入，仆人不理睬，半天不上茶，不留饭，走不送，谈话中说什么话，都被西门庆「抢的白来抢没言语」；走了之后，从吴月娘到

丫鬟、小厮没一个不骂平安法事。

事实上，白来创也是最不受其他帮闲欢迎的人物之一平安法事。可在五十四回中，白来创与会中 朋友亲热嬉闹，与谢希大下围棋时频频悔棋，谢希大连声说，「再

不许你白来创我的子了」，把白来创人品的恶劣完全变成了棋品的不谨平安法事。

同时平安法事，白来创还被赋予了伯爵式的白嚼「智慧」：

白来创道：「……停会儿，少罚我的酒平安法事。因前夜吃了火酒，吃得多了，嗓子儿怪 疼的要不得。只吃些茶饭粉汤儿罢。」

伯爵道：「酒病酒药医，就吃些何妨平安法事。我 前日也有些嗓子疼，吃了几杯酒，倒也就好了。你不如依我，这方绝妙。」

白来 创道：「哥你只会医嗓子平安法事，可会医肚子么？」

伯爵道：「你想是没有用早饭平安法事？」

白来创道：「也差不远平安法事。」

较之白来创，应伯爵形象着墨更多，变化也更大平安法事。如，五十二回，应伯爵正色，以「君 子一言快马一鞭，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的大道理教训西门庆，

不合他取巧说项，以曲意逢迎为基础的一贯作风平安法事。

五十四回，应伯爵被玳安一句话骗得晕头转向，又被众人做手脚，灌了个烂醉，只好跪地求饶，鬼精灵的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笨蛋平安法事。

同回应伯爵笑称玳安、琴童，「你两个倒也聪明」，「想是日夜被人钻掘，掘开了聪明孔哩」，可西门庆的娈童是书童而不是他们，白嚼又成了瞎说平安法事。

主人公西门庆的变化平安法事。

五回对西门庆的形象歪曲最为严重平安法事。

首先平安法事，五回将西门庆的 社交圈和对待会中帮闲的态度，从做官后推回到做官前，抹杀了做官前的西门庆与做官后的西门庆的区别，从而把一个由破落户摇身

一变即趾高气扬的新官僚西门庆，变成了好朋友和慈善家西门庆平安法事。

如果说，三十回生子加官以前，西门庆大部分光阴确实是在与会中帮闲的厮混中度过，那么三十回以后，西门庆就很少有会中帮闲能再见到他了平安法事。

一方面平安法事，除了天天坐衙外，他有了一个官僚的社交圈，从三十回开始直至八十回西门庆死后，频繁出入西门府的全是夏提刑、周守备、蔡御史、宋巡按、

安郎中等等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和钦差大臣平安法事。

这个社交圈是白衣之身的会中帮闲们所无法进入的平安法事。

另一方面平安法事，他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帮闲已经看不上了，只有应伯爵、谢希大是例外，因为他们帮闲的本领实在不可多得，西门庆还需要他们来填补严肃的

交际的缝隙平安法事。

平安违例挨打平安法事，玳安就明确说过：

「亏你还答应主子平安法事。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希大来，答应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以下的人，他又分付你

答应不在家平安法事。」

四十二回，应伯爵陪西门庆在楼上饮酒，谢希大和祝日念一起在人丛中走动，西门庆要玳安设法撇开祝日念，只把谢希大请上楼来平安法事。

其实，西门庆在抢白白来创时，早就表明了对兄弟会及兄弟会中应伯爵、谢希大之外其他帮闲的态度平安法事。

白来创说兄弟会已散了两个月，不久还要请西门庆回去主持，西门庆道：你没的说平安法事。散便散了罢，我那里得工夫干此事……随你每会不会，不消来对我说。

可是平安法事，这五回中，四门庆社交圈中一下子全部失去了夏提刑、周守备等等官员，他们的 娘子也不再与吴月娘等人来往；和三十回以前一洋，西门庆日日结

交的对象，还是会中包括白来创在内的朋友，或携妓同游，或内室同乐，还慨然解决了常时节的重大生活困难平安法事。

其次，五回改变了西门庆的宗教迷信观暨对待薛姑子、刘婆子的态度平安法事。

戴敦邦绘 · 玳安

通观全书， 西门庆对道教的亲善和重视远远胜过了佛教平安法事。

三十九、六十二、六十五、六十六诸回，都集中表现了西门庆对道教的虔诚和倚重平安法事。比较起来，西门庆对佛教的态度暧昧得多。

和吴道官等道教师徒被频繁迎请不同，水福寺僧众只有在李瓶儿三七这一次，作为祭祀 活动的配角在西门府显过身手平安法事。

七十六回，为了开脱犯了死罪的何十，西门庆拿门外寺里一个无辜的和尚顶缺了平安法事。

具体到女尼薛姑子，西门庆更是骂不离口，三十四、五十回对此都有充分的描写平安法事。

另一方面，不论对道教多么看重，当家里有人生病时，西门庆首先求助的还是医学，根本不相信宗教迷信，对半迷信半医学的刘婆子更是骂不离口平安法事。

三十二、三十三、五十九、六十一诸回平安法事，为了给官哥和李瓶儿看病，「小儿科太医」「大街口胡太医」、「门外专看妇人科赵太医」等全城几乎所有医生

都被请过了平安法事。

可是这五回中平安法事，五十三回，官哥不好，西门庆一不请小儿科太医，二不请道士，首先想到的是「不如请施灼龟来，与他灼一个龟板」；施灼龟还没有请

到，又飞差玳安、琴童去请烧纸的钱痰火与受惊的刘婆子平安法事。

五十七回平安法事，永福寺长老化缘，「一席话儿早已把西门庆的心儿打动了」，「欢天喜地」认捐了五百两；紧接着，薛姑子专程来看他，西门庆又「不觉心上

打动了一片善念」，捐了三十两银子印经平安法事。这些描写表明：

第一平安法事，西门庆相信迷信法术胜过道教与医学，对刘婆子等人是欢迎的；

第二，西门庆对佛教是虔诚的，对薛姑子是友好并尊重的，这两点恰好走到了词话本的对立面平安法事。

再次，五回将西门庆从浑浑噩噩的棍徒变成了清醒的睿智的哲人平安法事。

西门庆短暂人生 的最大特色在于平安法事，他从来就是一个行动者而不是思想者；看见了漂亮的女子就要玩弄、占有，凡是能捞的银子都捞；一切行动都听凭本能

欲望的支配而没有半点理性与道德自觉，什么良心、体统、法律，统统不在考虑之内，更遑论形成对世界人生的系统观点了平安法事。

奇怪的是，在五十六、五十七回，像一个天才的哲人一样，西门庆一夜间就领悟到有关 世界人生的许多真谛平安法事。

例如平安法事，关于金钱的真谛，西门庆说道：

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喜静的，怎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一个人堆积， 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平安法事。因此，积下财宝极有罪的。

看来，西门庆很喜欢把金钱与道德问题联系在一起平安法事。既然如此，人们不禁要问：十四回， 为了三千两银子元宝，他使拜把兄弟花子虚因气致病，一病而

亡平安法事，该不该有罪？四十七、六十七回，分别为一千两、一百两银子的贿赂，将苗青、孙文相父子的死罪开脱得一干二净，又该不该有罪？

又如平安法事，关于偷情苟合的真谛，他对吴月娘说的一番话，成了研究者常常引用的「名言」：

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平安法事。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簿上 注名，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剌剌搊搊胡扯歪厮缠做的？

……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常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平安法事。

真是无理透顶平安法事。既是「消尽家私」，又何来「泼天富贵」？既要「广做善事」，那为什 么此后贪赃枉法的勾当越干越多，越干越有恃无恐？偷情、苟合都

是「前生分定」平安法事，那潘金莲偷琴童、孙雪娥与来旺有首尾，又何必加以追究、惩罚？

潘金莲与陈经济在他生前调情不断平安法事，在他死后日日同眠，西门庆九泉有知，也该安之若素了！

再如平安法事，关于自我的真谛，西门庆曾向官哥说：

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平安法事。

这说明，西门庆有着一个清醒的、自卑的自我平安法事。可这样的认识，可以说，没有半点生活依据和心理基础。

三十回以后的西门庆平安法事，上面接上了蔡太师的关系，下面常与夏提刑、周守备、李知县往还，频繁来作客的是御史、巡按、巡抚、两司八府官员这些威权赫

赫的大人物，自己加官进爵不说，还可以带同僚、亲戚、伙计一起升官发财，真是脚下一动，清河县大街都要颤抖平安法事。

在这样的背景上，西门庆变得日益自大和自狂，也就成了必然之事平安法事。

三十五回平安法事，各官都是提前一天去邻府接曾大巡，西门庆却是当天在本城十里外接；四十一回，乔大户虽是皇亲之家，与西门庆结成儿女亲家，西门庆嫌不

般配；五十八回平安法事，西门庆敢派人去王皇亲家抓人……他何曾自卑过！

一句话，上述关于金钱、情欲、自我的三段话，绝非出于西门庆之口；它们是补写者根据自己的错误理解，臆造出来的主人公的心声平安法事。

经过以上的考察，笔者相信，词话本五十三至五十七回确为陋儒补作平安法事。陋儒有两个， 五十三、五十四回一个，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回一个。

而且，后一个还在以后几回中做了手脚；因此，他可能还是词话本付梓时的一个编辑人平安法事。证据在哪里呢？

三十回西门庆生子加官后，兄弟会中仍然是帮闲的，只有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 孙寡嘴、白来创、常时节六位平安法事。

下面先将这五回之外平安法事，从三十二回他们到齐，庆贺西门庆升官，到八十回他们又聚首同祭西门庆，各个帮闲与西门庆在一起的回次列表如下：

表 格

由表可知平安法事，五十三回以前，应伯爵单独出现四次，与谢希大共同出现九次；常时节、 孙寡嘴、祝日念一次未出现；白来创虽出现一次，可遭到极度憎嫌，

什么也没得到（应即「白来创」的点题情节）平安法事。

不同的出现频次，正好说明了各个人物在西门庆心目中的不同地位平安法事。

五十七回以后平安法事，有两次六人都同到，分别是六十三回凑分子吊祭李瓶儿和七十六回庆贺西门庆升正提刑；除此而外，应伯爵单独出现十次，与谢希大共同

出现八次，祝日念、孙寡嘴、白来创都一次未出现平安法事。

各人的出现频次与五十三回以前基本一致，表明他们在西门庆心目中的地位没有改变平安法事。

奇怪的是，与祝日念、孙寡嘴、白来创居于同一层次的常时节却多出现了六次，这是什么原因呢？考察作品不难发现，六十六、七十八、七十九三回都不过是在应伯爵、谢希大的名字后面多加了「常时节」三个字而已，并没有关于常时节的任何具体描写平安法事。

因此，常时节实际上比祝日念三人多出现的回次只有五十九、六十、六十一三回平安法事。

一望而知，这三回中关于常时节的描写，是对五回中「西门庆周济常时节」情节的反复补充，也可以说是补写者为弥补补作与原作的裂缝刻意打上的补丁平安法事。

由于弥补裂缝的愿望过于强烈，以至一补再补，反而弄得又破绽百出了平安法事。

五十九回的破绽平安法事。五十六回，西门庆给了常时节十三两银子作零用，答应「只等你 寻下房子，一搅果和你交易」。

那么，常时节什么时候找到房子，什么时候再去找西门庆要银子，补写者认为，显然不能在本回和下两回交代，这在时间上太接近了，因为找寻合适的房子总该要一些时间吧平安法事。

于是平安法事，把这个交待安排到了五十九回：

到日西时分平安法事，那官哥儿在奶子怀里，只搐气儿了，慌的奶子叫李瓶儿：

「娘，你 来看哥哥这黑眼睛珠儿，只往上翻，口里气儿，只有出来的，没有进去的平安法事。」

这李瓶儿走来，抱到怀中，一面哭起来，叫丫头；「快请你爹去，你说孩子待断气也平安法事。」

可好常时节又走来说话平安法事，告诉房子儿寻下了，门面两间二层，大小四间……常时节再痴傻，也不会痴傻到在西门庆唯一的宝贝公子就要断气的时候，跑来向

西门庆絮絮叨叨要银子平安法事！

对世情「诚极洞达」的笑笑生，会设计出这样不通的情节吗？六十回的破绽平安法事。该回，常时节首先是在段子铺开张之日到客的一份名单中出现的：

在座者有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韩姨夫、吴道官、倪秀才、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常时节平安法事，原来西门庆近日与了他五十两银

子平安法事，使了三十五两典了房子，十五两银子做本钱，在家开了个小小杂货铺儿，过其日月不题，近随众出分资来，与西门庆庆贺，还有李智、黄四、傅自新等众伙

计主管，并街坊邻舍都坐满了席面平安法事。

《金瓶梅》插图本 · 西门庆

这个名单的排列平安法事，问题甚多：

第一，一大批客人，唯独对常时节的出席解释了原因，显 然意图在于强调常时节到场的合理、自然，可这正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平安法事。

第二，李智、黄四并不是西门庆伙计，除了借银子，有求于西门庆，从来也没有到过西门府平安法事。安上这两个人物，目的在于陪衬常时节。

第三，从行文的语体与逻辑看，删除了加点部分，变成「在座者有乔大户……谢希大，还有傅自新……都坐满了席面」，也才通顺平安法事。

从实际描写看，接下来有大段文字，写到宴席中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傅自新等人与西门庆掷骰行令，内中根本没有常时节和李智、黄四平安法事。这就说

明平安法事，和祝日念、孙寡嘴、白来创一样，常时节这一天根本没有到西门庆家来；

更荒谬的是平安法事，大约是认为仅仅在名单中加了名字，用三言两语解释原因的方式，对前面的情节作了交代还不够，又在本回结尾这一方便的位置，增加了一

大段文字，对前面的情节重新作了更为详细的交代平安法事。

可是平安法事，补写者忘记了，前面的交待说，常时节已经得到过西门庆银子，所以段子铺开张这天，他出分资来庆贺；后面的交待则又说，段子铺开张后的第二

天，西门庆让应伯爵把银子送了去平安法事。

这两块补丁不矛盾起来了？魏子云先生认为这段文字，「是契合了上一回的严密交待」[6]，实是一大误解平安法事。

六十一回的破绽平安法事。该回写西门庆与妻妾在家饮酒：

忽见王经走来，说道：「应二爹，常二叔来了平安法事。」

西门庆道：「请你应二爹、常 二叔在小卷棚里坐，我就来平安法事。」

王经道：「常二叔教人拿了两个盒子在外头平安法事。」

西门庆向月娘道：「此是他成了房子，买了些礼来谢我的意思平安法事。」

从种种情形看，吴月娘对常时节借银买房子一事并不知情平安法事。可是，我们知道，西门庆向 外借出银子向来是要经吴月娘同意的，连五十一回借给吴大舅二十

两，六十七回借给应 （实是施舍）六十三两给一个有去无回的常时节平安法事。

伯爵五十两都是如此；何况前后总共要借 即便西门庆只字不透平安法事，西门府那些爱「说嘴」的小妾、丫头、小厮，三个月时间（以五十 五回到六十一

回）平安法事，还不张扬得人人皆知？

我们的最终看法是：词话本五十三至五十七回绝非笑笑生原作平安法事，它们出于文学修养 不高，创作态度极其草率的两个「陋儒」之手；第二位陋儒为了弥补补作

与原作的裂缝， 又在五十九、六十、六十一诸回中插入了不少文字平安法事。

陋儒对原作人物理解不准，文字水 准差，不仅使补作本身漏洞百出、毛病丛生，而且给全书整体造成了一系列混乱；《金 瓶梅》受研究者指摘的不少问题，如语言风格不够统一，前后情节重复、歧见、舛讹， 人物性格存在分裂等，大都源于这些补作文字平安法事。

崇祯本与词话本五十三、五十四回有重 大差异平安法事，是因为，词话本这补作的五回中，前二回较之后三回文字更差，问题更多，故 崇祯本刊刻者舍弃了这

两回，另行补写了两回平安法事。 崇祯本补写得如何，已不在本论题讨论 之中。

基于上述，以下讨论一般将不考虑此五回内容平安法事。

《古典小说名著新探》潘承玉 著

[6] 魏子云《金瓶梅词话注释》下册（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年），页411平安法事。

文章作者单位：绍兴文理学院

本文获授权发表，原文刊于《潘承玉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出版有限公司出版平安法事。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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