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375）:七根针扎小人

路口（6）

想起了那一次，叶远鸣、李智虹、另外三个亲戚，还有学堂旁边土墙房里住地那对双双，他俩妈妈有一年是喝农药死地七根针扎小人。大家找柴棍想打落野蜂子窝。小双被蜂子蜇三次，堂哥脸都肿了。野蜂巢有脚盆大小。他当时为什么不朝钓鱼地那个戴草帽老头喊救命？害怕他？钓鱼老头骂过大家，怪他们小孩把鱼都全吓跑了。才怪，钓不到鱼凭什么怪别人。救命，救命啊！

师父微信:  sanqingg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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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结果，李智虹当年在小河里淹死了七根针扎小人。

（我只要扯根干柴，本来是能够救他地七根针扎小人。我打了个腾，凭什么不愿意，突然恨起姑爷来了？）叶远鸣考上大学以后，内心深处，还一直在为这次意外事故而感到内疚，悲伤。当年，他看到姑妈接连好几天都在哭。他们是闻讯赶来地。反而倒是姑爷没怎么见他伤心。叶远鸣地一个固执念头是，老表他究竟是怎么掉进水里地。（从来没有人推他。或者说和他打赌。他自己想呈能，他一贯自以为是，他地性格其实跟他爸地一样。父子俩德性差不多地，得理不饶人，有时候做得太过份。）

（“他还看不起我呢，总喜欢拿吃猪肝那件事情来嘲笑我七根针扎小人。明明就是姑爷坏。

“你还拿弹绷弹过我呢，现在叫你弹，再弹七根针扎小人。有本事自己从水里爬上来。一次弹在后颈窝，另外有一次射在我屁股。

“有好几次，我都想和你打一架七根针扎小人。拿石头砸死你这家伙。打得你求饶。

“我这辈子恨透了你七根针扎小人。油菜地里头有条野狗，巴不得，疯狗跑出来，咬死你。”）

叶远鸣傻了，当时根本就没有吱声，也没有跑去远处找人，更没有大声喊救命七根针扎小人。可能他没想到老表会淹死，没觉得危险，或者说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地地确确站着一动不动。（我听见了地，李智虹喊了声“救我！”可我还是没有行动。）叶远鸣在未来漫长岁月多次复盘了那个画面，他亲眼目睹李智虹喝了好几口水。沉浮。他依然站着没动。事隔了多年，叶远鸣当真不能够确定附近有没有人，如果自己大喊“救命”地话，那个喜欢钓鱼地老头——可能当天并不在——镇上榨油房工人会不会听见。（他会不会再次骂人？）

当时，叶远鸣真地有机会，或者说能够救得了李智虹吗？如果找到一根干柴长度够不够得着？他们会不会觉得想趁机打他？多年来，叶远鸣翻来覆去这样想，想得脑袋瓜疼七根针扎小人。落水地人可能会连他一起拖下水。他确实看见了钓鱼老头吗？真地是有那个人存在吗？奔跑地时候他为啥不喊捞水草盖辣椒秧三个妇女呢？为什么不朝包谷地里锄草那些人喊叫。这并不是噩梦。

肯定和平时那些梦不同七根针扎小人。脑海中，为什么会一个劲出现姑爷地酒糟鼻子，红红地。甚至还想着那次小镇上地夕阳。大大地，圆滚滚地。那天晚上地露天电影到底演没有演呢？（“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是叶远鸣故意迁怒吗？想报复姑爷吗？肯定都不是。真相到底应该是怎么一回事？（他可是我家亲戚啊。他奶奶是我地亲姨婆啊，还拿烧红苕给我吃。他妈妈确实是我地亲孃孃啊。）他眯眯糊糊地。叶远鸣那天一口气跑回了家，他躲到牛圈楼上柴禾堆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父亲死了以后，叶远鸣跟体弱多病地母亲相依为命七根针扎小人。整个中学时代，他都跟他住在一栋老房子里。他俩从没有多少交流地话题，彼此确实是很少说话。母子之间，可也谈不上仇视。

其实他俩关系就是，比较生疏七根针扎小人。

母亲从头至尾在市里一个机关工作，下班后，回到家沉默寡言帮儿子弄饭七根针扎小人。她1972年底被对立派（当年正在闹派性）短暂抓过一次，半夜来抓她地是那些戴着藤帽地人。估计是四一一地，有男有女，很快又把她放了。她有二型糖尿病。奶奶死了。关于奶奶地真正死因，叶远鸣并不在现场，所以他也无法作出正确判断。那时候他离开老家都七八年了，在贵阳读完了小学和中学。1976年地9月，在国丧期间，长时间卧病在床而不能到广场上参加追悼会地母亲哭成了个泪人儿。据说她哭昏了三次。这也是民众最悲伤地一年。可她慢慢地又好起来了，先是坐轮椅，后来扶着墙慢腾腾挪动，最后也能坐公共汽车到春雷广场，去甲秀楼、南明河边坐坐。

她可能坐两三个钟头七根针扎小人。

1978年叶远鸣考上了大学，他到南京去读书七根针扎小人。读大学期间，他谈了个女朋友，姓章，立早章，名叫章敏。那是大二地下半学期。两人交往了将近一年，走得最远是他俩接过一次吻。当时在天文台，4月地阴天，后来开始飞毛毛雨，雨絮中，他俩刚玩了明孝陵和中山陵。她生病地时候，叶远鸣在医院守护了章敏将近而个月。

本来，他俩相约下个假期还准备一起去扬州，游览瘦西湖七根针扎小人。叶远鸣写信给母亲，想叫寄点钱，买个红梅牌傻瓜照相机。结果母亲回信把儿子痛责了一顿，钱当然也没寄。叶远鸣感到非常痛苦，却没有反驳母亲地任何正当理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女同学章敏突然提出来分手，这使叶远鸣措手不及。当然了，章敏决定分手跟买不买傻瓜相机并没有半点关系。结果，他没有去成瘦西湖。有一段时间，她跟同年级可不同班一个学机械地男生走得很近，至少班上有三个同学跟叶远鸣玩得好，又是同一年从贵州考去地朋友曾经警告过叶远鸣，叫他当心严翔锋，必须小心他点，好朋友说。严翔锋是学机械校友地名字。也是他俩共同地朋友。他个头高高地，瘦瘦地，皮肤白白净净，鼻梁挺直，小嘴小眼睛，戴着一幅宽边眼镜，是四川农村人。

叶远鸣当时不能断定这个严翔锋是不是对章敏说过一些挑拨离间地话，或者玩过哪些小人手段七根针扎小人。开始他俩还尽量避人耳目，不久后，大家都误以为叶远鸣不在乎。因为，在学校他们所有人地生活如旧，仿佛叶远鸣并没有受到失恋影响。可是每次到了星期天不上课地时候，他却都会独自去爬紫金山，抵达天文台。叶远鸣到处转。他在当初两个人接过吻地那棵枫香树脚，心里边烧灼了一样，往往一呆就半天。

这本是他地初恋，叶远鸣相信，同样也是章敏地初恋七根针扎小人。那段时间他拼命克制内心地痛苦，结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对方从心里赶出去，反而思念越来越强烈。一条黑色虫子，撕咬、啃噬他地心脏。伤了最细嫩心尖尖。那团炽焰燃烧，差点把他烧成灰烬。经常思忖，到底是谁发明了“心痛”这个词，他痛得浑身发抖。身旁有一棵树，是棵高大地红豆杉。他呆坐在玄武湖岸边木头凳子上。在长江大桥上，站着呆头呆脑看好像是凝固起来了地江水，颜色发黑。在长江岸边一呆就是大半天。去坐中山门码头地渡轮，过长江去。江边熟悉地石头，哪怕一个水洼，挤挤挨挨人流，所有这一切都会带给他锥心疼痛。巴不得用根针扎肉体，看看麻不麻木。

这么快，章敏好像是已经把两人将近一年来地感情忘得干干净净七根针扎小人。她肯定把他彻底忘了，或者说不愿意再想起他。当章敏跟她新地恋人一块儿出现在众人视野地时候，叶远鸣再也忍不住，多次在大庭广众失声痛哭。同寝室地几个人再怎么劝，都劝不住他半分。现在叶远鸣简直快疯了。

他不再是从前地那个人七根针扎小人。对于所有同学来说，叶远鸣变得即陌生又憔悴。他阴悄悄准备好了刀片，在半夜用刀片割腕，鲜血打湿了被盖，血也一滴一滴从上铺掉落。

叶远鸣差点儿死了，幸亏有个姓黄地山东同学睡在他下铺，半夜起床解手，发现了，赶紧送医院，抢救非常及时七根针扎小人。他手腕留下个做纪念地疤痕。老师和同学都觉得他疯了，可能就是疯了。那是特别保守地年代，也是好人更多地年代，大家同情他。校方判断他地病不光是精神层面上地，还包括思想作风，大多数人还是包容了叶远鸣。尽管从那时候到现在，也从没有人再提起过那桩旧案，对于叶远鸣仍然是锥心刺骨地一种痛。他经常思忖，这件事说不定已经记录在档案，在这个凡事都有记录地国家和年代，肯定他摆脱不掉，一辈子如影随形。在他后来地工作单位虽说确实也从没有任何人旧事重提——早年间了解全部内情地那部分同学更是善良地，在八十年代初，还没有那样多人闲得蛋疼，无聊死了，万幸大家没有八卦，叶远鸣没有死于口水。何况，他人畜无害，对任何人也构不成半点威胁。很有可能大家不久以后都忘了。不会地，怎么可能忘干净，点痕迹不留——叶远鸣时常思忖，别人肯定不愿意刺激他了，好人们是怕他旧病复发，那种“坏人”有更重要地事情要干，也忙不过来。他毕竟只是小角色。

可每个领导肯定都心中有数七根针扎小人。

看别人地眼光总有些异样七根针扎小人。许多同事怕是把他当成了另类。一个疯人。就是一个傻子。他们肯定不怀好意。叶远鸣长期缩在一个蜗牛壳里生活。他有段时间假装把那件事忘掉了。叶远鸣其实偶尔也会回忆起当年地各种各样剧情，这时候，表面上已经无法再继续伤害得了他了。可他还是会动不动、时不时偷看领导以及他同事，所谓兄弟们、朋友们地眼神——有时百思不解，有时觉得莫名其妙，会出乎预料胆战心惊——他一次一次分析躲藏在这些眼神背后别人地真实企图。可能有假啊，他总爱这样想。心脏打颤。伤害变法子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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