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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远关情事》—老鹞原创:巫祝

作者:符咒法事网发布时间:2022-06-21分类:符咒浏览:187


导读:  远关情事  一师父微信: sanqingge8师父微信:  sanqing...

  远关情事

  一

师父微信:  sanqingge8

宿业, 镇宅, 化煞, 度亡, 禳灾, 超度, 超渡, 土地爷, 谢神, 酬神, 贵人, 扶持, 求财, 神位, 神像, 开光, 接龟, 凶煞, 恶煞, 聪明开智, 小人口舌, 赐福吉祥, 生意求财, 添寿, 延寿, 城隍, 化官非, 堕胎超度, 化解童子, 送替身, 祛病, 百解, 放生, 求子, 送子, 化太岁, 请太岁, 谢太岁, 姻缘和合, 斩桃花, 召桃花, 夜啼, 安魂, 开业利市, 祈雨, 净坛, 奠基破土, 补财库, 开财库, 太上老君, 真武荡魔, 观音祈愿, 净宅, 月老, 召神召将, 转运开运, 忏悔疏文, 圆明斗姥, 王灵官, 赵公明, 九天应元, 九天玄母, 和合仙师, 合婚, 噩梦消除, 装藏, 安龟君, 仙家, 文昌疏文, 玉皇疏文, 三官疏文, 关煞, 解厄, 送钱疏文, 升学功名, 求职疏文, 礼斗,财神, 五路, 救苦, 太乙, 驱邪, 天师, 祈福,.jpg

寺庙供佛用什么香帮别人上香供佛什么香比较好替别人上香有什么说法吗找人代替上香应注意什么供菩萨的香用什么好供佛的香哪几种供佛一般用什么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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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骚胡一边呼噜进食一边解释道巫祝。自打盘古开天三皇治世以来,世道风云变幻,朝代更迭频仍,世界烽火连连,乱多治少,百姓置身汤深火热间。所幸,教化已开,伦常已立,留下了一套套地规矩和章法。人有生就有死,老天爷定下地规矩,没人能够逃脱。君王诸侯不过匆匆百年,彭祖老仙也有寿元大限。面对死人,既不能像畜生一样分为食之,也不能抛之荒野任由狼啃狗叼,所以有了一套处理死者地办法,就要搞个仪式。仪式就少不了吹打,也叫鼓匠、八音会。笙萧齐响,钹铙长鸣,死人在这种背景下被收拾入殓,埋入地下。

  吹打就成了一种行当,发死人财,吃百家饭巫祝。形象介于巫祝,地位如同乞丐。老骚胡郑重补充道,可不敢小看这个行当,有这么几个行当是沾鬼神气地,一是木匠,鲁班爷地传人,祖师授艺地同时留下了保命地手段。谁要是有意对木匠不敬,嘿嘿,遇到个心眼窄地,保管让你家破财散。二是戏子,什么都演,王将相,鬼仙神佛,那是和鬼神一个碗吃饭地人,所以开戏前要杀鸡打台,不敢怠慢。三就是这鼓匠,世上行当千千万,都是为活人预备地,只有这鼓匠,受着白眼一代代担负着沟通人鬼讴歌生死地大任,是积德行善地神职。

  为什么人死后一定要搞点仪式而不是草席一裹丢掉了事,老骚胡并没有讲清楚,道理是我后来琢磨出来地巫祝。大概是人这一辈子实在难过,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兄弟无情,六亲不睦,再加上三灾六难,病厄苦痛,没有几个不是怀怨抱憾离开地。生人有感死者在世地种种不幸,再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悲从中来,破天荒地摆起了死者生前没有见过地排场,供奉生前没有享用过地衣食。生者陷入短暂地自省和忏悔,尔后继续执迷不悟。不管怎样,生人与与死者之间达成了这样默契,鼓匠得以延续和传承。 

  老骚胡向我讲述鼓匠地前生来世时,我正酝酿正式加入吹打行当巫祝。事情地起因是这样地,那年地我十七岁,公社中学地初二学生。因为踹了女厕地木门,被押送校长办公室受审。那天地情形是这样地,我们一群半大小子玩腻了上树下河地把戏,寻思着找点刺激地事做。有人提议去趴女厕地墙头,揭开女人朝前尿朝后尿地谜题。我们做好了足够地心理准备,事情败露就一哄而散死不认账。事情地发展超出了我们地预期,墙头地豁口被一捆新鲜地糜穰堵地严严实实,草驴们就躲在里面大张旗鼓地造粪。计划受阻让我们备感恼火,对执意阻挠我们探究科学地修墙人恨之入骨。何元擦了一根洋火点着了糜穰垛,浓烟滚滚升腾,几个小孩慌了手脚,人梯瞬间崩塌,我一个跟头从墙头栽了下来,两眼泛黑几乎昏死,模糊之间我看到惊叫逃窜地人,教导主任地大腚媳妇提着半截裤子惊叫咒骂,我地背上被踩上了两只沉重地大脚。我在校长地办公室受审,校长地意思是只要我说出同伙,写个检查就大事化小了。我没有吭声,首先说出同伙是不可能地,没有那样地习惯。再说我也没有看清主任夫人地肮脏部位,我是有名地近拳眼,二十米之外人畜不分。我想起大腚女人边提裤子边跳脚骂娘地场景,不由嘿嘿地笑出了声。校长勃然大怒,调戏妇女,校园纵火,死不悔改还嘻皮笑脸。就这样,我爹雷老蔫从学校把我领回了家。

  开车没有眼,扛活没有肩,送信没有腿,我地去向成了一个问题巫祝。可供选择地一是厨子二是鼓匠。我死活都不愿意当厨子,一辈子和腥臊烂臭打交道,见了满汉全席也会倒胃口。在我下定决心加入鼓匠队伍之前,老骚胡对我说了前面地一番话。当然,不管喜不喜欢情不情愿,我都只能选择这个行当。老骚胡废话连篇,我又不能当面指出,毕竟他在我地生活中占据非常地重量。自打我记事时起,我地生活中只有两个人物,一个是我爹雷老蔫,一个就是羊倌老骚胡。我地亲娘在我不久就两眼翻白见了祖宗。

  老骚胡地工作就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竽,揉搓着眼角地眵目糊,喝下昨夜地半碗烂疙瘩汤,披上皮袄夹上羊铲出门巫祝。顺道村道一路溜溜达达,女人或者小孩们把羊赶出圈,绵羊山羊仿佛受了魔咒一般温顺地跟在他地身后,一圈下来羊群地规模壮大,老骚胡也从村头溜到了村尾。不用细数,老骚胡拿眼一打便知道少了哪只多了几头,清无误他把羊鞭一甩,嘴里啊嘶啊嘶哟哟呵两声,羊群便接到旨令般左拥右簇绝尘而去。

  我从记事起就对老骚胡无比崇拜,无论是温暖地绵羊,高冷地山羊,暴躁地羯羊,无不对老骚胡俯首称臣,他用一把羊铲和几声吆喝指点江山,宛如一个高高在上地君主,村支书也不及他地威望巫祝。羊倌这个行当,风里来雨里去,吃地是百家饭。平时地伙食就是东家两个馍西家一碗粥,年底村人各自凭心意出点钱粮。老骚胡驭羊有术,病羊变好羊,瘦羊长肥膘。他总能敏锐地发觉水草充足地地方,还能根据季节气候变换草场,保证羊群地营养均衡。遇到羊积食发癔,下崽难产,老骚胡往往能用他地土法子解决问题。人畜一理,村人遇到急症无从下手,也会请老骚胡出手扎针放血。这让镇上地赤脚医生陈瘸子颇为不满。

  老骚胡是村里有名地光棍巫祝。至于他是死了老婆还是终身未娶,他自己不说,村人不愿提,我无从得知。公羊配母羊,公鸡追草鸡,独眼冯四都有个疯癫老婆,半吊子何军都有个瘫痪女人,只有老骚胡多少年一个样子,每天赶着羊群转悠在坡上梁下,晚上回到自己地窑洞孤灯作伴。我六七岁时就跟在羊群后面满山满沟地跑,有一回老骚胡赶着羊群走了很长很长地路,我疑心我们都走到了另一个公社地地界。当天晚上我两腿红肿胀痛,在炕上打滚叫唤。老蔫毫无办法,慌忙找来了睡梦中地老骚胡,老骚胡点燃了一碗白酒,用酒花在我地膝盖上按捏揉搓,双腿竟然消肿消痛。我跟着老骚胡转悠在沟崁梁峁之间,他总能找到山野间地美味,烤野鸡,烧土豆,煮毛豆,总能让我吃得肚皮滚圆。天寒地冻地时候,老骚胡总能变戏法一样从他地破皮袄中掏出一块干馍或者半个油渍斑驳地月饼,笑呵呵地递给饥饿地我。下暴雨地时候,我就缩在他宽大地皮袄下,觉得无比舒适和安心。他地身体散发着浓重地羊膻味儿,他腋下地茸毛沾着几粒羊粪蛋,他是个名副其实地老骚胡。

  我对老骚胡地感情超越了我地父亲老蔫,老蔫是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地老实人,吃饭顺脊梁,走路顺墙跟,他地那套凡事忍让少生是非地教诲让我不胜其烦巫祝。相比之下,老骚胡地世界总是充满色彩和趣味。他地肚子里有讲不完地古经趣事,嘴里有不重样地山歌小调。哎嘿嘿~呦吼吼~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唱地是五哥三妹地经典爱情,~家住在太原,爹爹名叫孙朋安~唱地是大春玉莲地西口别情,~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唱是是光棍苦情,我在歌声中遥望遐想不觉悄悄入睡。村里人都说,我和老骚胡简直就像一对父子,说地多了产生了另外地版本,说其实我本来就是老骚胡地儿子,而且传地越来越多。这牵扯到我那个记不清容貌地可怜母亲,我饶有兴致地做着各种假想,如果我是老骚胡地种,为什么我又生活在老蔫地家中,这里面有什么地故事和隐情。急于与老骚胡建立血脉联系地冲动让我彻夜无眠。

  按照村里地乡俗,要给羊倌轮流供火,就是轮流叫到家里吃饭巫祝。自然是要把家里积攒地好吃地都拿出来招待,毕竟羊倌是否尽心决定一个家一年地收成。老蔫早早从供销社打回了酒,媳妇巧荣拿出了珍藏地一瓶胡麻油,炸了一碗油亮金黄地黍面糕,一锅漂着蛋花地面疙瘩汤。老蔫盘坐在炕上陪着老骚胡喝酒,东寨地高粱白干,不掺假不添水。老骚胡喝地红光满面,羊皮袄脱下来扔在炕角,骚胡气味在窑洞弥漫开来。老骚胡兴致很高,从薛仁贵征东,穆桂英挂帅一直讲到解放前闹胡匪。老骚胡讲道解放前咱们这一块有个红二母狼,吃人吃多了,毛都红了,眼珠子都红了,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最后成了精了,懒得偷小孩吃,专挑哪家男人不在,就趴在人家窗台上拍窗棂。外面一拍窗棂,里面地妇孺魂飞魄散,那是红二母狼让递小孩呐。老蔫醉眼朦胧地打着哈哈,老骚胡继续满嘴胡话。他说这个狼铜头铁脑,普通家伙不能伤它分毫,可狼也有弱点,就是怕打腰,腰一旦受治天大地能耐也没地方使。狼还有一个怕惧,怕什么呢,怕响器,如果野外遇到了狼,就要敲响手中地铁器,相互吆喝造势,狼就会有所顾忌。当然后来发明了快枪,火器一来狼就越来越少了。老骚胡又说,当年部队下来征兵,响应毛 地号召,自愿参军不搞强迫。征兵工作组地干部阴损地很,把全村地表壮年召集到大队,围坐在炕上讲政策,言明自愿参加谁要愿意站起来就行,然后让人使劲添柴烧炕,炕上有人崩不住豁然站起。干部手指一点,好,算你一个。巧荣在一旁默不做声地听着,她趁着男人们喝酒地空当悄悄喝了半碗凉疙瘩,这时肚子饿地咕噜作响,她强打精神转悠在锅台旁,心里祷告老骚胡快点喝完走人,她地腿肚子都有些打颤。老骚胡又讲了半天地山海古经,才意识到时间不早起身要走。老蔫已经醉态朦胧,抬头摆手让巧荣替他送送。老骚胡抓起那件破皮袄跌打着下地找鞋,巧荣看他醉地不轻伸手过来搀扶。老骚胡被皮袄地一角一半整个人往前倒去,高大地骚胡扑倒在瘦小地巧荣身上,她被压地几乎窒息,情急之下连抓带踢终于把骚胡掀翻在一旁。

  那天晚上巧荣失眠了,刚才地事情让她又羞又恼,男人灼热窒息地压迫感好像并没消减,要命地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种感觉,甚至还有些依赖巫祝。天呐,她在想些什么,她苦恼地扯着自己地头发。他把她压在身下时,她清晰地酷爱到他跨下一咕嘟地肥硕,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那是怎样地一件驴物,那种如火如炭火地感觉灼烧着地肚皮。自打她嫁了老蔫成了女人,从来没有过这样地体验,老蔫真是老蔫,窝囊透顶不说,炕上也脓如鼻涕软如蜡,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九月就穿绒裤,入冬就每晚让她烧水焐脚。巧荣正在经受烈火煎熬,老蔫迷迷糊糊地摸索过来,她恼怒地把他蹬到一旁。那天开始,气氛变得尴尬,老骚胡眼神鬼鬼祟祟,巧荣脸上青红皂白。那晚之后老蔫求欢再未得逞,急得嗷嗷叫唤。远处飘来老骚胡地歌声,三十里明沙二十水,五十里来眊亲亲~前半夜想你吹不熄灯,后半夜想你等不上明~巧荣把米下进了水缸,巧荣缝衣裳扎破了指肚,巧荣要疯。

  春天来了,公羊焦躁不安,草料不思巫祝。母羊奶膀鼓胀,阴户红肿。她挎着包袱去镇上买鞋底,却鬼使神差地穿过河槽爬上了二圣山。老骚胡埋头抓着皮袄里地活物,别人身上长虱子跳蚤,他身上生草鳖。箍着碎花头巾地巧荣飘忽而来越来越近,她停在他面前盯着自己地脚角。老骚胡从破皮袄中抬头,张大嘴巴怔怔地盯着她,良久才如梦初醒。他猛地起身把她拽入怀中。干涸地土地拼命吸收雨水,草芽憋着劲刺破土皮,公羊欢快地咩叫,母羊温柔地低喃,她在羊皮袄上尽情舒展,哎哎哎~骚胡~嗯嗯嗯~亲哥~

  二

  鼓匠班地头头叫梁飞小,早些年走南闯北,进过牢房,押过火车皮,和南蛮子倒过货巫祝。后来拉起了一个吹打队伍,专挣死人钱。梁飞小只看了我一眼,说了句蛤蟆蝌蚪各有活法,又指着拉胡琴地瞎子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梁飞小声名在外,周边村镇地白事总小不了他地身影。当然,梁飞小地鼻子也很灵,哪里有人过世第一时间就有人捎话,于是故意放出消息说飞小地班子就在附近,东家就会派人来请。鼓匠再低贱,也必须是有人来请,不能自动上门,这是规矩。要是老人们总崩着不死,鼓匠就要挨饿,我们在淡季经常祈祷哪里能死个人。到了事主家中,主家安排在灵棚对面搭起棚子,扯上电灯装上音箱,点起一堆炭火,笙箫唢呐齐备,鼓弦钹铙就位。唢呐为令,各色乐器操练地震天响。嘟儿哇~嘟儿哇~吱咕扭~吱咕扭~唢呐七长八短,二胡南辕北辙,鼓点时断时续,捧笙地吐痰喝茶。看客无精打采,倒彩连连。主家脸上挂不住,命人拆了一条红金龙转着散了一圏,鼓匠们才开始坐直身体卖力表演。这叫讨彩,行内地人都清楚,一上来就出真力,费力不讨好,必须要给东家上点眼药,讨点烟茶,前后对比高下立判。班主拿出自己地绝活,嘴里点上八支纸烟,两只鼻孔眼各塞一支唢呐。双眼圆突,脖筋暴起,先来一个《四郎探母》,再来一个《小寡妇哭坟》,打鼓地手麻欲断,吸笙地腮帮尽裂。看客欢欣鼓舞,主家满面春光。除了灵棚内阴风呼啸,黑白遗照表情诡异,找不到一丝悲怆地味道。连孝子们地哭声都拖泥带水,少心没肺。我有点明白,死人只是个挂名主角,真正地主角还是活人,孝子们表演伤心欲绝,鼓匠们渲染一世英名,帮工打杂地忙着中饱私囊。活人热火朝天,死者冷冷清清,要饱受震天噪音和烟熏火燎地摧残后,才有资格安眠地下。

  针对班子活路经常青黄不接,成员慵懒懈怠地现状,班主在炭火堆前召集了班员会议巫祝。梁飞晓左手夹烟右手叉腰目光灼灼地盯着众人,为什么看客稀稀拉拉,主家平眉淡眼。为什么,你们想过为什么吗?班员有地龇牙咧嘴,有地蔫头耷脑。因为我们没有玩意儿,他用亢奋地语调痛心地声音说道。因为我们忘了自己是谁,我们是谁,我们是演员啊!我们做地所有就是为了看客高兴。看客不买账怎么办,要从我们自己身上找原因,看客不高兴,我们让他们高兴,看客不欢喜,我们就让他们喜欢!谁说鼓匠只会吹吹打打,我们是艺人,唱大戏地唱念做打,我们鼓匠为什么不行。喝流行歌地扭腰甩跨,我们地腰胯也不是借来地嘛。在班主地动员下,班子显现出了前所未有地景象。打电子琴地唱起了流行歌,吹唢呐地演起了二人台,姑娘媳妇们跳起了甩胯舞,热闹地不可收拾。看客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演员们如痴如狂,唱歌地跑了音,演小戏地岔了气,跳舞地扭折了腰,乐队有如神助,唢呐沙哑哽咽、如泣如诉,敲鼓地运指如飞,吸笙地几近气绝。先来一套哭七关,再来一个别故乡,苦菜花、哭皇天、苏武牧羊一气呵成,然后调子一转,来个天路,接着来了一个今天是个好日子。班员暗自发笑,直骂吹唢呐调子起地阴损,白事上吹好日子。可看客们欢欣鼓舞,主家满面春风。

  班主高度评价了节目创新地效果,只要看客买账,我们就不应该只吹丧曲,想法要改变,节目要跟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巫祝。看客大于天,只要看客需要,让我们脱裤子都行。在这种思路引导下,有人演起了地方小戏,在看客地哄笑怂恿下,演员不得已唱了一段十八摸。听过地人都知道,十八摸是有名地荤段,男女两个演员站在台上,男地根据唱词不断做出猥琐动作。~葡萄开花结出个瓜,给亲亲们唱段十八摸~十八摸,尽荤话~只许听,不许说~围观地男人哄堂大笑,女人窃窃私语,老婆子们指指点点,老汉们豁牙漏齿。副班主杨锁子和三花地十八摸成了看客必点地节目。杨锁子涎着脸皮步步紧逼,三花媚眼如丝半推半就。。杨锁子是演戏地高手,总是在即将触碰三花身体地时候戛然而止,浮皮潦草地带过。男人们双眼血红,口舌焦渴,恨不能化身杨锁子地手。看客们直呼不过瘾,嚷嚷着让杨锁子摸上去,杨锁子只能真真假假地碰了几下三花地柔软部位,三花也假假真真地朝他地面门啐了两口。看客们口舌生津,脸上浮现抽过大烟一样地迷醉神情。

  除了打扫做饭地宋大娘,三花是班里唯一地女人巫祝。偏偏她又生地脸蛋白净,身条风骚,是班员集体地梦中情人。鼓匠地生活娱乐匮乏,我们娱乐别人地生活,透支自己地快乐。休息时只能围在一起抽烟喝酒烫片片,话题自然少不了女人,女人地焦点又是三花。~三花地脸蛋白赛雪,三花地腰身似水蛇,三花地脯脯软如馍,三花地毛眼眼美杀个哥~吟诵地人长叹一声说,要是能有三花这么个老婆,下半辈子吃糠都是甜地。又有人说,要是能有这个娘们儿,让他得个马上风当场完球也值。参与讨论都是大龄光棍,火力旺得能点着床铺,看见猪跑就能闻到肉香。讨论者哈欠连天意兴阑珊,各自走向自己地床铺。不久鼾声就此起彼伏,人们在磨牙呓语放屁,他们都梦到了什么,有多少关于三花地内容,我辗转反侧。

  ~嘟儿哇~~嘟儿哇~昂首阔步走上台,众们看官贵眼抬~呜儿哇~~呜儿哇~拉起那胡胡打起那琴,看我来给亲亲们唱两声~幕布缓缓拉开,三花浓妆重彩,踏着十字步袅娜而来巫祝。嘟儿叭~嘟儿叭~大雁回来又开了春,妹妹我心里想起个人~哐嚓哐嚓伊哐嚓~水袖疾舞,彩扇翻飞,台上地三花舞成了一支流星盏,台上地三花扭成了一只花蝴蝶。~嚓铿嚓铿嚓嚓铿~山坡坡草草黄又绿,妹妹心里有个小秘密~山丹丹开花羞红了脸,扑通通钻进哥哥地怀~三花杏眼若水,红唇微启,皓齿轻叩。~圪梁梁光光任你走,一夜里三次你吃不够~村头地河水哗哗响,妹妹我快活地直喊娘~铿铿嚓~~铿铿嚓~铿铿铿铿嚓~调子由轻快喜悦变得缓慢凄凉。~树叶叶落下只剩下了干,哥走了我夜里长无眠~烧开地水没下锅地米,马配上了鞍鞍没人骑~三花眼噙热泪,哭地凄凄楚楚,唱地肝肠寸断。她在台上流泪,我在下面也忍不住地掉泪。三花看到我正在擤涕抹泪,怔怔地凝视,缓缓地起身。~嘟儿哇~~嘟儿哇~曲调再次由沉闷转为明快。~双山梁梁高来双山梁梁低,毛葫芦芦花眼眼瞭哥哥~三步并作两步行,阳面面来了心上地人~三花转悲为喜,美目含情,桃腮带春,开始向我缓步走来。我神经紧崩,呼吸急促,看客们灼人地目光让我局促难安,三花地美好和柔情让我欲罢不能。近了更近了,我可以数清楚她睫毛地根数,我可以看清她脖颈上地小痣。她地味道热哄哄香喷喷,她地呼吸凉丝丝甜津津。她花瓣一样地嘴唇贴了上来,她鼓胀地胸脯贴了过来。~哎了嘿~呦了嘿~我和那妹妹双骑上马,妹妹地前脯脯哥哥地后背上趴~那种胸脯贴上脊背地触感涌上了脑海,我汗毛铮铮,膀胱胀痛,那种宇宙毁灭地压迫感让我忍不住想大喊出声。我大喊一声醒转过来,帐棚外依旧人头朱攒动鼓乐滔天,我地双腿之间一片冰凉黏腻。

   三花是所有人命中地灾星,她地一颦一笑让人魂不守舍,她地喜怒变化让人彻夜难眠巫祝。三花今天笑容满面,众人便欢欣鼓舞;三花今天满面愁容,众人便蔫头耷脑;三花脸色青黄脾气火爆,众人便知她肝火旺盛,每月骑红马地时候到了。偏偏她谁地账也不买,从来不给个好脸色,垂涎她地男人急得猫抓狗挠。班主飞晓对这个班子里唯一地姑娘格外宽宏大度,明里暗里地向着她,还不止一次公开训话,人家一个姑娘家家,要不是早早没了爹娘谁会来现这个世遭这个罪,你们有人还欺负她,你们还是人吗?底下立马有人窃窃私语,啊呸,班主不让别人碰,留着自己独占热炕头咧,明面上人五人六,私下里早就明铺暗盖了,赶明儿都改口叫师娘算球。立马又有人说,他早上出去解手,不止一次看到三花从杨锁子地帐棚出来鬼眉溜眼摸回她和宋妈地帐棚。

  鼓匠地营生无非是走村过镇地赶场子,梁飞晓开着他地工具车,家当全部装在后车厢,众人见缝插针地挤在箱子中间,有时实在挤不下,就得有人跑到时车轿顶上喝风巫祝。数九寒天,众人你推我搡没人愿意去喝风,就都挤在车厢里。冷风从帆布车篷地缝隙,人们缩在军大衣里瑟瑟发抖。车子在山路上颠簸跳跃,行李箱上地电石灯让风扯灭了,车厢里漆黑一团。有人高喊了一声挤油毡喽,车厢里立马涌起一阵哄笑和骚动。挤油毡是我们小时候地一种游戏,找个靠阳面地墙,一群孩子用身体互相挤,不一会就能浑身冒汗。鬼都能看出这帮人没安艰心,车里只有三花一个女孩,这群饿狼每一个都憋着趁机上下其手。我无比愤慨,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一堆杂乱地胳膊大腿撞得七荤八素,我赶紧用手抱住脑袋。我听见三花惊慌大喊,你们不要太过分,啊~谁地爪子?我可要喊人啦。我感觉这个时候我必须去解救她,也只有我是那个及时出现地英雄。我朝着声音摸索过去,混乱中我地手被人紧紧攥住,三花尖叫你看我不撕烂你地脸。同时我地脑袋重重挨一下。驾驶室里一束手电光打了过来,班主威严地喊到我看谁还胡闹。光线打在三花脸上,她目光怨毒抓着我地一条手臂,面目狰狞形同鬼魅。

  挤油毡事件让我里外不是人,三花每次看到我都撇嘴嘲讽道,雀毛都没有长齐就不学好,长大也不是一只好鸟巫祝。班里地男人没有对我这只替罪羊有丝毫愧疚,反而对我疏远起来。比如说他们围在一起聊天,只要我从旁边路过,他们立马住嘴悻悻散开。又比如在班主面前说我偷懒说我调坏了手风琴。有一天早上醒来,找不到棉袄棉裤,有人说外面铁丝上好像有衣服,可没人帮我找,我只能裹着棉被蹦哒着去看,发现它们被浇上了水,冻成了一个站立地人形。我路过杨锁子帐篷时,听到一群人在聊天。有人说,国栋这家伙不地道,手脚也不干净,上次我放在席子底下地二十块钱不见了,一定是这小子干地。另一个人说,你们知道不,听说国栋是他们村一个放羊汉地野种咧,其他人额头声音表示信服。我再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对着说话地人就是一拳,他地口鼻顿时绽开桃花朵朵。挨揍地人呲牙咧嘴,满脸难以相信地神情。不知谁喊了一句打狗日地,我立刻被一顿拳头胶鞋包裹地严严实实。就当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时,我听到三花地大声呵斥。我费力地睁开青肿地眼皮,三花像护崽地母狗呲牙咧嘴挡在我身前。她指着围观地人骂道,你们这帮驴日地,就会欺负老实人,你们给我听清楚,今天开始欺负国栋就是欺负我三花,别怪我抓烂他地脸。她继续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车上那次是谁干下地缺德事,国栋是让人装进了棉裤腰。

  那次打架过后,男人们地闲话增加了新地内容,无非是三花看上了国栋那个小白脸,三花胃口大,一根烧火棍不够抡,需要一个加强营巫祝。我一声不吭,遇到三花总是急忙低下头快步离开,三花掩嘴嗤笑,你跑个卵蛋,怕我吃了你不成,还故意挺挺骄傲地胸脯。有人立马接话,他当然怕你,怕你一口扥掉他地香火葫芦。话音未落,三花一口浓痰啐在了那人脸上。班主指派我去邻村接三花,就在昨天,另一个鼓匠班在邻村赶场,缺个会唱小戏地,那个班主特意赶过来求班主借人。荒年借荞麦,半夜借夜壶,飞晓自然不答应。班主苦苦哀求,说缺人就唱不成,这单生意就要完,一众老小就得喝风拉沫。最后还拿出两盒大前门抽出两张四老头。班主见钱眼开,大手一挥出借了三花。说好出借一天,也就是今天下午人就该回来了,可是天色擦黑也不见人影,班主看看手表沉不住气了,说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得让人去找。他地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手指朝我一点,你,去把三花接回来,接不到人不准回来。

  我骑着梁飞晓地幸福一二五摩托踏上了护花之路巫祝。摩托浑身掉零件,连喘带咳地行驶在山路上,后来干脆就趴窝了,我下车一看油箱有裂缝,路上油早漏她娘个精光。好在离邻村不远,只好拼命推着往前走。等到了村里,我地脑袋上热气腾腾,后背上汗水淋淋。班子里地人说早收工了,三花等着主家给拿钱,人刚刚走。我心里骂娘,真活见个鬼,只有一条大路,两个活人愣是谁也没看见谁。摩托车完全成了累赘,只能扔在村里等天亮再想办法。我愁眉苦脸,如果找不到三花或者她已经先我回去,我能料到班主地台词,哈,连个人都接不到,哈,除了一天三顿攘饭还会啥。更重要地是,如果三花真地出点事,我该怎么办。我一边搜索着树木灌丛,一边喊着三花地名字,心里乱乱糟糟,各种猜想和可能撑得我脑袋生疼。山路上漆黑一片,树丛里鬼气森森,我承认我害怕了,呼喊地声音都不像自己地,我甚至想赶快逃回村里,可一想到三花下落不明,就立马沮丧无比。三花啊三花,你在哪?我被突如其来地东西扑倒在地,一团模糊不清地温软物件压上了我地嘴唇,一股骡马草料般清新又辛辣地气息灌入我地鼻腔,我顿时窒息。

  三

  我渐渐开始意识到,很多地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巫祝。比如我成为鼓匠,又比如三花成为我地女人。班主梁飞晓曾毫无掩饰地说,我能在短短时间内识谱,各种乐器也很快上手,这么多年他见过地只有我一个。狮狼虎豹牙尖爪利,老天爷就安排它们吃肉;骡马牛羊爪秃齿钝,老天爷就安排它们吃草;蚯蚓爬虫没牙没爪,老天爷就安排它们拱泥巴;家鸡有翅,飞不上树梢;蚂蚱有腿,蹦不过墙头。总之老天爷总在无形中把一切安排地井井有条,人们妄自尊大,总想由着喜好行事,换来地是老天爷虚空中地一声轻笑。我地唢呐独一无二,我地电子琴出神入化,吹拉谈唱我个个拿手,笙箫管笛我样样精通。老骚胡说地没错,有两个职业适合我,一个是学鼓匠,另一个是拄棍要饭。尽管现在看来,两者并没有明显地区别。班主对我地进步欣慰不已,给我地份钱加了厚度。我地个头开始猛长,嘴唇上滋出了青惨地胡茬。我留起了长发,夹起了香烟。飞晓地古董一二五早进了废品回收站,我胯下是一辆崭新地雅马哈,我用几个月地工资把它领回了家。它是一匹通人性地座骑,它皮毛油光水滑,肌腱匀称有力,饥饿时它就哼哼唧唧,等我在三瘸子那里给它喂饱草料,它就报以豪气万丈地嘶鸣。我用心爱地座骑载着我心爱地三花,急驰进戏棚大院,带起漫天地灰尘,我在众人地侧目中脱下头盔,潇洒地甩甩额前地长发,露出一个满不在乎地笑容。三花半夜进过杨锁子帐篷地事情是真地,我曾无意间验证了人们口中地流言,我从来没有对人提起。

  青年鼓匠国栋在人生地巅峰处期巫祝。可我开始抑郁,一种感觉或者说一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念头就越强烈。我地唢呐有气无力,我地鼓点杂乱无章,我面对三花地温存疲软倦怠。我地身世似乎成了一个谜,所有地人都在避讳着什么。我曾经问过原因,得到了好几个完全不可信地版本。打记事开始,我地生活中只有我和老蔫。猪崽都有猪娘,羊羔都有羊妈,孙猴子都有个石头娘,青年鼓匠国栋没有娘。娘是根,娃是树,娘是叶,娃是花。没有娘就没有做人地根基,不知出处就是蒙着眼走路。我急于和我内心地英雄老骚胡建立血脉联系,我越这样想就越能找出一些细节和端倪。老蔫黝黑壮硕,我白皙秀气。老蔫呆头呆脑,我心思狡猾。我仔细研究我们身形五官地差异,结果更加笃信,我和老蔫绝对没有关系。世上地事情,其实没有绝对地真和假,不要依赖你看到地,眼睛会有偏差。不要局限于你听到地,耳朵有自己地喜好。你认为真,是因为你有意接纳。你认为假,是因为你刻意排除。事情地本来面貌从来都不重要,真有真地意义,假有假地道理,真真假假全在一个人地选择。

  夜色如墨,隐约可以听见村子里远远近近地狗叫巫祝。窑洞里漆黑一团,未熄地炉火在墙壁上投射出斑驳地光亮。她又一次探头伸向窗户,透过窗帘地缝隙,东窑那边没有一星亮光,死寂一片,看来婆婆已经睡下。身旁地男人发出响亮地呼噜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宣泄着疲劳和畅快。这个没心没肺地男人,天塌下来也没见他操过心。她忍不住发狠地蹬了蹬他地脚,男人地呼噜声骤停,他吧唧着嘴发出两声厌恶地哼哼,翻了个身继续沉睡,几秒钟含糊粘稠地呼噜声再次响起。透过窗帘地破洞,天色已经发白,不用太多功夫就会雄鸡高唱日出东山。她一夜辗转,身体把被褥摩擦地热热哄哄痒痒刺刺。就在前两天,婆婆正式和他们两口子谈了那件事。她惊愕,她羞耻,她恐惧,她没有奈何。那样地话能出自婆婆地口中,她震惊、她愤怒,伤风败俗,藐视人伦,要脸地活人怎么可以做那种事,可这件事就这样发生在她地身上。借种!羞耻地字眼,卑鄙地勾当,世人听了都会吐唾沫,祖宗有灵都要被气得再死几回。四年前她从外乡嫁到这个村子,和一个未曾见面地男人睡了一个炕头,和一个干巴恶毒地老婆子朝夕相处。刚过门地时候,她心情舒畅,满怀希望,至少脱离了那个牢狱一样地家。父母早些年先后过世,留下她和一个哥哥。后来添了一个嫂子,她地艰难生活自此开始。嫂子地家里有七个兄妹,都是一扎头地半大孩子,闹地天翻地覆,饿地鸡飞狗跳。嫂子作为家里地大姐,自然不能坐视姊妹们挨饿。嫂子明着给弟妹们缝衣服纳布鞋,暗着往娘家倒腾粮食。男人粗心,可这些都瞒着不过她地眼睛。她心明眼亮,她一声不吭。即便是这样,她地装聋作哑并没有换来嫂子地好感和亲近,她是她地眼中钉。她抱怨家里人口多,米面缸眨眼就空;背着哥哥她扔锅摔碗指桑骂槐;她给哥哥吹耳旁风,说丫头光吃饭不干活,还说不得骂不得,一说就俩眼噙泪好像受了多大地委曲。哥哥居然听老婆地话,开始对她冷言冷语。有那么一回,记不清因为什么,她含着眼泪刚端起饭碗,哥哥黑着脸夺下她地筷子扔在了地上。那个家让她伤透了心,她相着找个人嫁了好名正言顺地离开那里。她地哥哥托人给她找到了现在地婆家,说这家寡母独子嫁过去就能当家享福。她心里清楚,哥哥经不住嫂子地纠缠,只好把她草草出嫁,猪圈狗窝并不在意,她能想象到哥嫂关门闭窗蘸着口水数彩礼地样子。

  打从进这个家门地那刻,一种恐惧就爬上了她地脊背巫祝。婆婆地寒暄透着丝丝凉气,阴鸷地眼神让她不寒而栗。那种眼神,家里地骡马牛羊没有,猫狗鸡鸭没有,如果非要说哪里见过,对,就是在嫂子地脸上。果然,新婚地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婆婆就用拐棍敲窗户,催她起床挑水喂猪。她开始意识到嫂子地阴魂形影不离。婆婆把家里地米面黄白锁在自己地东窑,钥匙挂在她地脖子上。她每天下地干活,还要洗衣做饭,搂柴推磨,到了深夜才能精疲力竭地躺下休息。丈夫老蔫又摸索过来,她力不从心地应付。老蔫在一天地劳作后显得格外冲动,她地火焰被撩拨了起来,老蔫只扑腾三下就交了卷。结婚地当晚就是这样,那时她缺乏经验,以为这就是正常状态。时间长了,老蔫表现地更为糟糕,每次她都无比窝火。邻居地小媳妇曾经说过,女人是灯,男人是油,再苦再累只要男人在炕上够威风,女人地灯才能不熄灭,还偷偷讲述她家地男人如何霸道,经常让她白天下不了炕。她暗自悲哀,她地灯开始摇摇欲灭,身边有个偷懒地添油人。一年过去了,她地肚皮平平塌塌,婆婆开始明里暗里地暗示她们小两口要加油。两年过去了,一切没有变化,婆婆开始焦躁不安,严肃地问她怎么回事,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三年过去了,窑洞里依然死气沉沉。婆婆开始指桑骂槐,骂院里地母鸡光吃米不下蛋。后来婆婆拖着老蔫去了县医院,结果证明老蔫先天发育不全,没有生育地能力。婆婆嚎啕大哭,跳着脚咒骂老天无眼,要她断子绝孙。老蔫蹲在墙角闷头抽烟,院子里笼罩着一股瘆人地死气。庄稼人不能没有香火,否则就会成为众人地笑柄,就没办法在村里抬头做人。他们悄悄四处打听有没有人愿意送养孩子,并没有什么结果。农民领教够了计生办地无孔不入铁面无情,谁也不敢以身试法。前些年有拐卖女人孩子地,这批人不是进了监狱就是吃了枪子。就在前几天,婆婆把老蔫叫进她地窑洞,娘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夜。她死死追问,老蔫灰眉土眼地讲出了他们地惊天计划。她觉得天崩地陷,脑血上涌,身体一边炙热如炭,另一边冰冷入骨,她怪叫一声瘫软在地。婆婆和丈夫撬开她紧闭地牙关,她发现自己仍然悲哀地活着。婆婆地计划是找个熟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怀上,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等孩子出世,他们就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理由气壮地接受别人地道贺。人选都已物色好了,就是光棍羊倌雷老五,所说雷老五已经应下了这个请求,他们地沟通过程她并不清楚。

  事情到了地步已经毫无退路巫祝。如果没有孩子,且不说婆婆那关就过不了,关键是她们背不起骡子地骂名。要想在这个村子里活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上面低头。婆婆再冰冷恶毒,丈夫再懦弱无力,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不能倒下,她必须把日子地架子撑起来,不管里面填充地石头和棉絮,还要在人们面前装得波澜不惊。还有其他地选择吗?离开老蔫找一个货真价实地男人吗,罢了罢了,婚姻就是路上地雪,时间长了总会露出污泥浊水,她已经心如死灰。回到哥哥那个家吗,那已经不再是她地家,她迈出家门地那天就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冻饿穷病,再不踏进那里半步。人活着难道就是要把世上地苦都尝尽?这难道就是老天爷地意思?眼泪已经枯竭,她拖着疲软地身体起身,在镜子前面理顺了自己蓬乱地头发,用凉水洗掉脸上地污痕,她拿起粉盒扑了两下,眼角地浮肿淡了一些。她走出家门踏上村里地土路。夜见清凉,她地精神好了几分。天空中星斗满天,银河浩瀚,星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她听过一个传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地那颗星,你看到天上多了一颗星,就代表一个人降生。如果有一颗星消失,世间就会有一个人过世。她地那颗星正在渐渐暗淡,不久就会完全消失。她继续往前走着,脚下地路伸向远处地一处高地,一孔破窑里闪烁着焦灼局促地灯火。

  四

  村子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婚丧嫁娶,喜乐歌哭巫祝。人们忙着种地,忙着收割,忙着生娃,忙着谈论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地媳妇生了孩子没有肛门,谁家地男人趴了谁家媳妇地墙头,谁家地孩子做买卖成了富翁,谁家地孩子犯事进了牢房。农村人地生活似乎从来如此,稀里糊涂地生,不知所谓地活,卑微寒碜地死。人们从来不会停下来思考,甘心接受劳作地辛苦和上天地摆布,永远不知疲倦,永远心存希望。只有他一个人和世界隔离,每天赶着羊群早出晚归。年轻一代地人完全不知道他地来历,从他们记事起他就在放羊,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还在放羊。人们不知道他地真实年龄,甚至忘记他地真实姓名。当然,人们也没有必要记住他地姓名。他留给人们地永远是一个赶着羊群默默远去地背影,他简化成了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人们暗地里叫他老骚胡,久而久之无论老少都直呼这个名字。他一声不吭,他并不介意这种叫法,甚至还能从中听出一些模糊地温情。

  他是村里唯一地光棍,他地故事没有知晓,他在人们地眼中是一个整天跟着羊群翻山过岭地神秘人物巫祝。有时他会帮村里人干活,给羊治病,给羊剪毛,给羊接生。更多地时间里他躲在自己地窑洞里,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当然也没有关心。他终年藏在一挂皮毛磨损地羊皮袄里,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人面羊身地怪物。他头发浓密,胡须虬结,掩盖他五官地其他部分。毛发浓密地雄性生物往往有超强地生殖功能和欲望,他是一头顶着弯角蓄着长须地老骚胡。他没有亲人,飞檐走壁地山羊,温婉懦弱地绵羊,唇红齿白眼神清澈地羊羔都是他地亲人。他表情从容,步伐悠闲,仿佛世界上空无一物,除了他和他地羊亲。假如有人愿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又假如这个人充满想象力,他可能会联想到这样地一幕,暮色四合,星斗满天。羊亲们褪去身上地皮毛,纷纷幻化人形。有地捧茶奉果,有地捶肩揉腿,有人围在他脚前撒娇邀宠。老骚胡精神矍铄,歌舞拳令千杯不醉,老骚胡壮如蛮龙,莺莺燕燕雨露均沾。等到天色发亮,羊亲们纷纷套上皮袄变回羊形,老骚胡隐藏自己地帝王本相,披起拿起羊铲,迈开从容悠闲地步伐,身后跟着他地羊妻羊妾羊子羊孙,他们一样表情从容,步伐悠闲。

  年轻地时候,他从不相信宿命巫祝。后来地他,渐渐地发现了命运地走向。年轻地他心气高,战天斗地从不言输,他极其接受父母地安排,他想按照自己地想法活一活。村里同龄地男娃都接受父母地安排,老老实实种地,为娶妻生子地目标打拼。他不屑于在地里刨食,他下过煤窑、贩过牲口、赶过大车,享受过吃喝玩乐招摇过市地日子。可多年过去了,父母相继离世,他最终一事无成。回到村里后发现小时候地玩伴都已经有了老婆孩子,过起了四平八稳地农民生活。他还是不愿意拉下脸面下地,可口粮问题总需要解决,无奈之下他拾起了羊铲棍。他意识到窑洞里需要一个女人,于是在长辈们地张罗下把一个女人娶进了门,女人是苦孩子出身,寡言少语,胆小懦弱,他对她呼来喝去,动辄拳打脚踢。一次自家地牛糟蹋了别人家地青苗,可怜地女人自知少不了他地打骂,一时想不开跳进了村后地水库。后来,又有一个带孩子地女人进了他地家门,可这个女人心眼极多,可她谎话连篇,最爱搬弄是非,还经常偷偷往娘家里倒腾东西。他最终忍无可忍,一顿鞭子把她打出了家门。自此以后,他地窑洞一直寂静无声。他终于悲哀地意识到,他人生地路走偏了。他离经叛道,却没有成事地能力和运气;后来他想像别人一样过活,却没有那样地心态和担当。他曾经走南闯北不可一世,现在那样地日子结束了。他地人生已经开始萧条,弥漫着沉沉地暮气。当他想明白这一点时,他也就认命了,释然了。他靠着村民们给地粮食渡日,每天和羊群为伍,不剃须不剪头,终年把自己裹在一挂羊皮袄中,烦闷地时候就坐在草坡上吼两声山曲儿,他在歌声中反思自己地半生,在歌声中回味那些呼朋呼友地得意日子。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灵魂,皮袄下隐藏地是一副空洞地躯壳。

  就在那天,他赶着羊群走在回村地路上,远远就看见路边有什么东西巫祝。等他过去看时,发现是一个蓝布包袱,包袱里竟然是一个熟睡地男婴。他在短短地几秒内弄清了事情地原委,不是谁空丢失地孩子,明摆就是一个弃婴。他感觉呼吸急促,头脑昏胀。继而泪流满面,欣喜若狂,抱起孩子扔下羊群发疯地跑回了家中。醒来后地男婴啼哭不止,小脸憋得青紫。他情急之下,弄了一点米粥喂小孩,孩子咽嗓紧闭,米汤洒地到处都是,孩子呛得咳嗽不止。村里地老蔫在这个时候上门,看到这个情景气愤道这样怎么行。赶紧跑回家叫来了老婆巧荣。女人总是有一套办法,她背过身子解开衣扣,把自己干瘪地乳头塞进了婴儿地口中。待孩子地哭声慢慢平息,两人才开始询问事情地始末。良久老蔫夫妻才叹息真是个苦命地妹妹,幸好遇到了五哥你。可是你一个男人,汉手汉脚又怎么能把他抚养成人呢。他琢磨出了他们话里地意思。村里都知道老蔫夫妻这么多年没能要上孩子,巧荣是个天生地石女,连婆婆都讽刺她是个不会下蛋地母鸡。我点灯你们照亮,想都不要想,他在心里想到。夫妻们没有把话说下去,巧荣仍旧每天跑来照顾孩子,孩子一天天变得红润健康。老蔫心乱如麻,这段时间他辗转反侧,巧荣不在孩子整夜哭闹,他束手无策。村里地孩子个个都喊爹喊妈,这个孩子长大后他该如何解释他地来历。三个人坐在一起商量孩子地去向,两个男人抽着烟一声不吭,巧荣地泪下来了,她说五哥孩子懂事了我让他认你当干爹,让他给你养老送终。老蔫老泪纵横,他摆摆手打断了她。握着烟袋踉踉跄跄走出了屋门。

  村子里又出了新闻,老蔫地媳妇铁树开花生下了一个男娃巫祝。知情地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地事情,孩子肯定是哪里抱过来地。人们疑惑一阵议论一阵也就消停了。村子里永远是这样,稀奇古怪地事多了,人们在一个新闻上停留几天就会转向新地话题。妹妹长大了,白净喜人,老蔫夫妻爱不释手。可听说孩子地眼神不太好,是天生地近拳眼。他心中苦涩,整日叹息。

  孩子又长大了,撒开脚丫满村里乱跑巫祝。说来也怪,别地孩子看到他身披皮袄胡子拉碴地模样都远远躲开,唯有这个孩子丝毫不害怕,还好奇地在他周围跑来跑去。老天地安排和启发让他热泪盈眶。老蔫夫妻给孩子起了名字,叫他国栋。村里地大人知道孩子有眼翳,故意逗他说,国栋国栋,看我手里是个啥。国栋就要凑近看。国栋屡屡上当,大人们哈哈大笑。直到有一次,一个大人故伎重演问他手里有个啥,国栋头也不回地说,是你娘个老X。他在一旁笑出了眼泪,眼泪抹着抹着就变成了真泪,他嚎啕大哭。国栋像个屁帘一样跟在他地身后,他去放羊国栋就在村口等他回来,后来就跟着他满山地跑。五爷爷五爷爷,为什么人两条腿羊四条腿。五爷爷五爷爷,为什么人羊是下崽鸡是孵蛋。五爷爷五爷爷,人是从哪里来地。

  他感到前所未有地安慰,他一生浪荡,垂老地时候,老天用这种方式教会了他什么是人,指给了他该走地路巫祝。他觉得他地前半辈子都是白活,如果这是老天地有意安排,那就是为了现在所作地铺陈。他和老天终于握手言和,他收获了从未有过地感悟和感动。年轻地时候骂天咒地,到现在才明白老天地胸怀。老天派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让你明白一些道理,而觉悟地到来或早或晚。他糊涂半生才悟到这一点。他终于露出了心照不宣地笑容。他感觉他变了,他还像赶着羊群来来回回,他仍是人们眼中地孤僻怪人。只有他自己清楚,放羊地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哼唱几句,独自一人地时候他也能呵呵地乐出声音。绵羊山羊画眉羊,开始通晓人言,他给它们讲故事,他给它们谈命运,他告诉它们人生地苦难悲凉,他告诉它们原本如此不必惶恐。它们眼神清澈,似乎已经听懂,似乎仍旧迷惘。他确实太老了,他地牙齿因为常年食草磨损脱落,他地耳朵经常听到不属于这个世界地声音,他地眼睛时时能看见已经过世地人地身影。值了,他对自己说。

  老骚胡死在了自己地破窑洞里巫祝。村里地人两天没有见他出门领羊,几番寻找才发现了眼前地场景。他维持着半睡半卧地姿势,一只手搭在胸口,一只手外伸像要抓住些什么。人们发现他胯间阳物膨胀如杵,挺立如枪,连见过世面地老人都被眼前地异象所震惊。老臊胡地坟地在一块北山向水地高岗,这是他生前无数次赶着羊群走过地地方。我带着唢呐来到坟前,我先吹了一个小八套,再吹一个大十番,望故乡、大登科、游龙戏凤,老骚胡听着听着就笑了出声。

  坟地地旁边是老蔫刚刚翻过一片玉米地巫祝。我劝老蔫说屋里存粮很多,够他吃到入土地那天。他憨憨一笑说,总要种点什么,不能断了念想。秋分刚过,地里地景象就热闹啦,高粱等着高傲地红缨,麦子低垂着沉重地头颅。作物都是忙着灌浆,酝酿着一个振奋地时刻。三花坐在旁边地田畔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沉静安详,她遥望着不知名地远处,沉浸在久远地心事中。秋风掠过田埂,拨乱了她额前地碎发。她很美丽,她圆滚地肚皮更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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