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繁:李白和道教(转载):道教文艺
作者:符咒法事网发布时间:2022-05-19分类:符咒浏览:208
孔繁:李白和道教
来源:中国宗教学术网 道教之音 作者:孔繁
师父微信: sanqingg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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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李白是受道教影响极深地唐代大诗人道教文艺。他生活在开元、天宝年间崇奉道教地时代,青年时就对道教发生兴趣,虽一生求仙没成,亦未能施展济世之才,然而道教地情致对于他地诗歌艺术上地成就起了重要作用。本文着重剖析了他所接受地佛道教宇宙观。
一
李白(701-762),他成人时期经历了唐代开元盛世和安史之乱,是唐代由盛到衰地转折时期道教文艺。唐玄宗开元时期也是唐代道教最为盛行时期。唐代崇奉儒、释、道三教,而因为唐王朝制定新谱谍,为了抬高皇室地品级,而追溯其祖先为老子(李耳)。当然这也是因为老子李耳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崇高地位,特别是后来兴起地中国本土地宗教即道教,承继了老子地思想,并且奉老子为教主。历经汉魏晋南北朝和隋代,道教植根于中国社会而与外来地宗教佛教相抗争。同时作为宗教思想,从一个角度有利于封建王朝地统治,这是道教兴盛地原因。李唐王朝奉老子为先祖,与道教在中国社会历史之地位有密切关系。李耳(老子)为唐王朝之始祖,由此亦使得道教在唐王朝地地位较之以往历史为高。故在唐初,三教排列次序为道、儒、释,或道、释、儒。应当说唐代三教是同时并重地,然而由于唐皇室之与李耳之姓氏渊源,而道教不能不在形式上列于首位。道教之被崇奉往往与政治斗争相关联,在唐代亦有其发展之过程。应当说武则天当政时,崇奉佛教盛于道教,而到唐玄宗时,则道教之崇高地位压倒一切,这不能不和武则天到唐玄宗这一时期地政治斗争地发展有关系。唐玄宗可说是虔诚地道教徒,唐开元九年(721),他迎请茅山派道士司马承祯到长安,亲受法箓,加入道教。开元二十九年(741)在东西两京及全国各州建玄元皇帝庙,次年更名为太上玄元皇帝宫。唐天宝元年(742)又封庄子为南华真人,文子为通玄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庚桑子为洞虚真人。天宝二年(743)又将玄元皇帝(老子)加尊号为大圣祖玄元皇帝,后又升为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又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
李白生活在开元天宝年间崇奉道教地时代,他年轻时即受到道教影响,据他自述:“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道教文艺。吹笛吟松风,泛瑟窥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练金骨。欲逐黄鹤飞,相呼向蓬阙”。(《感兴八首》其四,《李太白全集》第1104页,下引(《李太白全集》简称《全集》)。这说明李白少年时代即响往修炼成仙。李白未离蜀时即曾隐居学道,如他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自述:“又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以有道,并不起。此则白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也。”(《全集》第1246页)据王琦《李白年谱》推算,李白隐居岷山学道约在二十岁左右。上引逸人东严子无法详考,可是表明李白以隐居学道为高尚,这也是他推重道教之原因。
李白离蜀后,曾结识茅山派道士司马承祯,据他自述:“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道教文艺。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大鹏赋序》,《全集》第2页)据这一记述,李白结识司马承桢当在刚离蜀时,约二十四、五岁时,《大鹏赋》为他早期创作,故称为“少作”,对道教之理解尚不成熟,故说“未穷宏达之旨。”李白自比大鹏,而以司马承祯比希有鸟,借以抒发道家情怀。
李白与当时著名道士吴筠亦相友善,吴筠与司马承祯均师事潘师正,为茅山道士陶弘景之四传弟子道教文艺。关于李白与吴筠友善,《旧唐书·文苑列传·李白传》云:“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筠征赴阙,荐之于朝,与筠俱待诏翰林”。《新唐书·文艺列传·李白传》亦云:“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天宝元年(742)李白四十二岁,约在这时,李白与吴筠相识,吴筠亦因唐玄宗崇奉道教以召赴阙,李白俱往,玄宗诏征李白入宫,与吴筠之荐引有关。当然,据史书记载,李白至京师受玄宗重视,亦有贺知章之推荐,而贺知章晚年亦做了道士,辞官归隐四明。
李白入道教是在离京师以后,他在京师约三载,约于天宝元年(742)至天宝三年(744)道教文艺。据王琦编《李白年谱》说他约于天宝三、四年(744-745)“就从祖陈留采访大使彦允,请北海高天师授道箓于齐州紫极宫。”(《全集》1584页)这时李白四十四、五岁。又据魏颢《李翰林集序》说李白“曾受道箓于齐,有青绮冠帔一副。”(《全集》,第1450页)这些均说明李白入道教是在离京师赴齐地之后。李白亦曾潜心于内、外丹术,据他自述:“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历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之精术。”(《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全集》第1293页)元丹和元演均当时隐者,元丹又名元丹丘,李白诗文中多次提到,可其身世记述不详。李白所说“得胡公之精术”,胡公即紫阳先生、道士,长于养生术,为李白所景慕。李白又说:“胡公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起餐霞之孤楼,炼吸景之精气。延我数子,高谈混元,金书玉诀,尽在此矣。”(同上引)李白与元丹、元演等人与胡公谈养生术,内、外丹术,以及读道经,收获甚大。胡公死后,李白作《紫阳先生碑铭》说他:“代业黄老,门清儒素,皆龙脱世网,鸿冥高云。”(《全集》第1429页)胡公亦得道隐者。李白还说:“予与紫阳神交,饱餐素论,十得其九”。(《全集》第1434页)紫阳亦得陶弘景、司马承祯真传之茅山派道士。
李白曾到嵩山访炼丹之焦炼师,他在《赠嵩山焦炼师》序中说:“嵩山有神人焦炼师者,不知何许妇人也道教文艺。又云:生于齐、梁时,其年貌可称五、六十。常胎息绝谷,居少室庐,游行若飞,倏忽万里。世或传其入东海,登蓬莱,竟莫能测其往也。余访道少室,尽登三十六峰,闻风有寄,洒翰遥赠。(《全集》第508页)焦炼师是传说中地人物,被当作仙家,长于炼丹,而李白则信为真实,竟访道少室,尽登三十六峰,可见其虔诚。李白求仙之心迫切,其在赠焦炼师诗中竟说:“紫书傥可传,铭骨誓相学”。(同上,第509页)李白潜心内,外丹术,志在游仙,其一生高尚于此,坎坷亦于此。唐刘全白作《李君碣记》说李白“浪迹天下,以诗酒自适。又志尚道术,谓神仙可致,不求小官,以当世之务自负,流离轗轲,竟无所成名。”(《全集》第1460页)李白一生求仙未成,亦未能施展其济世之才,然而道家情致,对于他诗歌艺术上地成就则甚重要。
李白亦尝学佛,他自述“昔在朗陵东,学禅白眉空道教文艺。大地了镜彻,回旋寄轮风。揽彼造化力,持我为神通”。(《赠僧崖公》、《全集》第542页)李白学佛,是因为当时道教虽居最尊地位,而佛教亦甚盛行,唐玄宗并不排斥佛教,而且佛教与道教在宗教信仰方面亦有其相通之处。道教提倡修炼成仙,而佛教提倡死后成佛。李白向往成仙,亦向往成佛。如他作诗有:“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答湖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全集》第876页)青莲居士为李白之道号,他是答迦叶氏(来自西域天竺)问,故说金粟如来是后身,可这也表现出他是信佛地。李白对佛家思想是有深刻领悟地,这方面我们在下面还要述及。
二
李白接受了道教地宇宙观,如他在《大鹏赋》中说:“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道教文艺。”(《全集》第9页)“玄根”即是“道”,司马承祯著《坐忘论》提出“安心坐忘之法”,他之“坐忘”和佛家之禅定相似,为守静去欲地方法,可以得道长生。他修道之最高境界是“与道自身”、“神与道合”。这即李白所说“参玄根以比寿”。参玄根即指神与道合。司马承祯在其著《天隐子》一书中提出:“长生之要,以养气为先”。李白所说“饮元气”即司马承祯之“养气”。《大鹏赋》还有:“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此处所说“巢”、“场”亦指“玄根”,指“道”。而“恍惚”、“虚无”为道家形容“道”之语言。而这也是道教所宣传之成仙成圣之“太虚”境界。
李白诗云:“观变穷太易,探元化群生道教文艺。寂寞缀道论,空帘闭幽情”。(《古风五十九首》其十三,《全集》第104页)“太易”指宇宙之元初,本原,亦即“道”之状态。李白说“观变穷太易”,是他认为宇宙本质乃运动。而“探元化群生”,“元”亦“道”,群生由道生出,亦说明道运动不息。而“寂寞”、“空帘”都是指学道之修养方法和所要达到地境界。
李白吸收道家自然思想,认为天地万物地运动变化皆属自然,他诗云:“日出东方限,似从地底来道教文艺。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草木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日出入行》,《全集》第211页)这是说,日出日落,终古不息,其间并无支配者。而人非元气,故有生死。这说明元气是永恒地,不生不死地。至于草木春华秋实,亦无支配者。天地万物之兴衰生死均属自然。因此李白又说:“鲁阳何德,驻景挥戈。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同上)李白这里是借批评《淮南子》关于鲁阳挥戈止日地传说,证明万物自然。《淮南子·览冥训》有:“鲁阳公与韩构战酣,日暮,援戈而挥之,日为之反三舍”。李白认为这个传说,违背天道自然,是很荒谬地。李白诗又有“天地为橐龠,周流行太易。造化合元符,交媾腾精魄。自然成妙用,孰知其指地?”(《草创大还赠柳官迪》、《全集》第536页)天地为孕育万物之橐禽,橐龠如风箱,形容天地空虚,万物孕育其中。而万物流行发育之功能属于太易,太易即“道”,为万物之母。天地万物絪温化生,皆自然之妙用,无有使之者,此亦道法自然思想。李白诗还有:“贵道能全真,谮辉卧幽邻。探元入窅默,观化游无垠。”(《送岑征君归鸣皋山》,《全集》第831页)李白所说“全真”即指道家自然,道家重自然,倡无为,反对有为,反对诈巧虚伪。所谓“幽邻”、“窅默”、“无垠”,均指自然无为,因为道是无形无名地,故为天地万物之根源,而为万化之本。
李白吸取道家气化说,认为万物蒙受元气而成,他说:“白若白鹭鲜,清如清泪蝉道教文艺。受气本有性,不为外物迁。”(《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全集》第606 页)这是说白鹭和清蝉均是受先天元气而成,受气禀性之后,各有其种类,便不会改变。这显然是道家之先天气票说。李白诗又云:“穷通与修短,造化风所票。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月下独酌四首》其三,《全集》第1064页)这是道家之宿命论思想,认为人为寿命长短与富贵穷通,皆由命中(造化)注定。李白“一糟齐死生”是以醉酒达到得道地境界,他又说:“醉后失天地,几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同上引)这是说酒醉忘记一切,超越万物和自我,名为“失天地”,实际达到齐天地万物和死生地境界,即道地境界。这些均说明道家之宿命思想对李白人生态度影响很大。
前面我们已经说到李白信道亦信佛,他地宇宙观亦受到佛教影响道教文艺。他将佛教亦抬得甚高,如他说:“共工不触山,娲皇不补天,其洪波泪泪流,伯禹不治水,万人其鱼乎!礼乐不坏,仲尼不作,王道真昏乎!而有功包阴阳,力掩造化,首出众圣,卓称大雄,彼三者之不足征矣!”(《崇明寺佛顶尊胜陀罗尼幢颂序》,《全集》第1306页)共工触山,女娲补天,这些神话传说被道教采纳,娲皇成为道教之神。而大禹治水和仲尼作礼乐,则为儒家称颂。而李白认为佛之阴阳造化之力高出道、儒二教,故说佛“首出众圣,卓称大雄”。李白认为佛之高超乃在普渡众生,如他说:“粤有我西方金仙之垂范,觉旷劫之大梦,碎群愚之重昏,寂然不动,湛而常存,使苦海静滔天之波,疑山灭炎崑之火,囊括天地,置之清凉。日月或坠,神通自在,不其伟与!”(同上引)佛能超渡众生脱离苦海,使人觉悟,拔出旷劫,佛法无边,佛亦永恒不灭,所谓日月或坠,而佛法(神通)永在。李白吸收佛之禅定思想,认为清除欲念是成佛之途径,他说:“本心若虚空,清净无一物。焚荡淫怒痴,圆寂了见佛。”(《地藏菩萨赞》,《全集》第1336页)要使心境洁净,一尘不染,必须消除淫、怒、痴等心累,如火焚水荡,将其清除洁净,则可明心见性,达到佛境,即涅槃、圆寂境界。李白发挥佛之空无思想和神不灭思想,他说:“了身皆空,观月在水,如薪传火,朗彻生死;如云开关,廓然万里。寂寞为乐,江海而闲。逆旅形内,虚舟世间。”(《鲁郡叶和尚赞》,《全集》第1338页)照佛之观念,物我皆空,如观月在水,皆非真实。形与神如薪与火,神传于形犹火传于薪,薪可烬,而火永传,犹人之形死,而精神永存。李白由此认为人生如逆旅、虚舟,总要归(死)去。李白以禅定为通向彼岸之重要修行方法,他说:“常虚怀忘情,洁已利物,是人行空寂,不动见如来。”(《化城寺大钟铭》,《全集》第1344 页)此乃佛之守静去欲方法,保持心性空寂,物我两忘,则可通向佛境。
由于李白接受道、佛两家之宇宙观,自命谪仙人和大彻大悟之人道教文艺。他作诗说:“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灭除昏疑尽,领略入精要。澄虑观此身,因得通寂照。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幸逢禅居人,酌玉坐相召,彼我俱若丧,云山岂殊调。清风生虚空,明月见谈笑。怡然青莲宫,永愿恣游眺。”(《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全集》第1059页)以上表明佛、道思想是相通地,因为佛、道均以人生若大梦,而悟得人生如梦则为先觉。澄虑观身,灭除昏疑,为佛之修炼方法。而彼我俱丧则为佛、道二家主张。清风明月亦体现佛、道共同情趣。李白身为青莲居士,折中佛之空寂与道之虚无,而以物(客观)我(主观)两忘,达到彻悟,而步入成仙成佛之途。
三
李白在《大鹏赋序》中说:“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道教文艺。”(《全集》第2页)他还说:“吾希风广成,荡漾浮世,素受宝诀,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遗老贺知章,呼余为谪仙人,盖实录耳。”(《金陵与诸贤送权十一序》,《全集》第1263页),这些表明,李白对司马承祯说他有“仙风道骨”和贺知章说他是“谪仙人”,是很赞同地。这亦表明李白乃道家气质。李白一生虽有时向往得到朝廷重用,以施展其济世之才,如他所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全集》第1225页)可因李白之道家气质,使他无法于仕途上进。《旧唐书·文苑列传·李白传》说:“白既嗜酒,日与饮徒醉于酒肆。玄宗度曲,欲造乐府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酒肆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倾之成十余章,帝颇嘉之。尝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新唐书·文艺列传·李白传》亦载:“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沉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颒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无留思。帝爱其才,数宴饮。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数贵,耻之,摘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辄沮止。”李白于长安供奉翰林三年,即被朝廷斥去,与他鄙视佞幸,如高力士辈,不无关系。他失官后继续浪迹江湖,未再被起用。唐代宗即位,李白曾拜拾遗,然未及奉命即死去。
李白有魏晋以来名士之风格,上面我们曾引李白自述:“吾希风广成,荡漾浮世,素受宝诀,为三十六帝之外臣道教文艺。”他希风广成是以仙人自居;荡漾浮世乃任性而为,不拘礼法;素受宝诀,说明他虔信道术。因此,他自称三十六帝(自秦至唐)之外臣,此“外臣”实指逍遥于方外之人。李白诗亦云:“抑予是何者?身在方士格。才术信纵横,世途自轻掷。吾求仙弃俗,君晓损胜益。不向金阙游,思为玉皇客。”(《草创大还赠柳官迪》,《全集》第536页)李白将自己归入方士之格,又信纵横之术,自非礼法中人,故他求仙弃俗,不谋官位,而以隐逸为乐。李白未入仕前“少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準、裴政、张叔明、陶沔等隐于徂徕山、酣酒纵歌,时号竹溪六逸。”(《旧唐书·文苑列传》)李白于京师时,“自知不为亲近所容,益鹜放不自修,与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璡、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中八仙人,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新唐书·文艺列传》)这些均表明李白之道家气质,逍遥任性,不拘一格,不与流俗为伍,故不能为朝廷见用。他辞官后曾有诗云:“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送岑征君归鸣皋山》,《全集》第831页)这表明,李白宦居时不屈超世高情,故终于辞官而去,偃蹇不再出仕。李白为官时有令高力士脱靴事,失官后,浪迹江湖,逍遥自在,而不齿于权位。李白还说:“吾不凝滞于物,与时推移。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无演隐仙城山序》,《全集》第1294页)这足以说明李白之为人,他地老庄之气质,加上他命运乖蹇,时运不济,他虽试求平交王侯,可均未能获得进身之阶,正如他地诗所说:“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一乘无倪舟,八级纵远柂。”(《送蔡山人》,《全集》第827页)其实,李白本非功名路上人,世人弃他,他亦弃世,他之济世抱负只能付之东流。然而这亦是他之解脱,而于天地之间任意翱翔,俯视巢、许,以傲世为慰籍。李白诗还说:“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全集》第677页)象李白这样地狂人,朝廷自然容不得他,世间亦容不得他,他只好入名山而寻仙了。
在李白地一生中,亦曾发生参与永王璘谋反事,这亦表明李白不能恪守忠孝等道德道教文艺。从李白地《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可以看出他是想借永王之功实现其匡世抱负,他诗有:“可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其二,《全集》第427页)李白慕谢安之为人,常自比谢安。李白有志辅佐永王收复河南失地,平安史之乱,故云“静胡沙”。他诗又说:“二帝巡游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同上诗,其五,《全集》第429页)李白满怀成功希望,诗又云:“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同上诗,其十一,《全集》第433页)可惜李白空有雄心壮志,而复杂地客观形势,远非他所想象,当永王璘一旦暴露其脱离中央之野心,便很快转入失败,李白地愿望成为泡影,而且还被带上附逆地罪名,被发配夜郎。对于依附永王璘,李白曾有诗辩解:“仆卧香炉顶,餐霞嗽瑶泉。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赏,翻责夜郎天。”(《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全集》第527页)李白此说或许属实,然而从封建地忠君观念,即使受到迫胁也是不容失节地。对李白胁从永王璘,后来苏轼为他辩解最力,苏轼《李太白碑阴记》云:“士以气为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已气盖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全集》附录,第1508页)苏轼这一评论,符合李白之为人,李白使高力士脱靴,非因醉酒,而实为其人格高尚不阿之自然流露。苏轼继而为李白之从永王璘辩解:“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胁迫,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辩。”(同上引)据说郭子仪为哥舒翰部下行伍,李白时在哥坐,看出郭将为将才,屡次为郭之刑责解脱。后来李白因永王璘案牵连,郭子仪请以自己官职赎李白,使李白得以免死。(见附录:乐史《李翰林别集序》,《全集》第1457 页)苏轼以此例证明李白有鉴识,而不会自愿追从永王璘,这当然有些牵强。因为从儒家严格之忠孝观念评判,李白之从永王璘,是无法由胁迫而得到原谅地。我们从今天来看,不必为李白之从永王璘为他开脱,他不拘礼法,自不受儒家之严格地忠孝观念束缚,而希图借永王磷之力以实现其抱负,这是很有可能地。
李白还自述:“白嵚崎历落,可笑人也道教文艺。”(《上安州李长史书》,《全集》第1227页)嵚崎历落指峻峭如山崖,自是形容人之性格峻峭和乖辟,而所谓“可笑”,自指不为流俗所识鉴。李白狂、傲,可其人格表里一致,他又说:“白少颇周慎,忝闻义方,入暗室而无欺,属昏行而不变。”(同上引,《全集》第1228页)李白表里一致,是因为他吸收道家任自然而反对矫饰,如他诗云:“天地至广大,何惜遂物情。善卷让天子,务光亦逃名。所贵旷士怀,朗然合太情。”(《设辟邪伎鼓吹雉子斑曲辞》,《全集》第239页)此处所说“遂物情”,即顺自然之情。善卷、务光地逃世,符合道家顺自然主张,故说旷士之怀朗然符合太情,太清即宇宙自然。李白还说:“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日出入行》,《全集》第211页)这是道家认为精神可以囊括宇宙万物地思想,溟涬乃自然宇宙形成前之混沌状态。李白还说:“当其得意时,心与天壤俱。闲云随舒卷,安识身有无。”(《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全集》第473页)此处所说“得意”乃“道”之境界,心与天地齐驱,物我两忘,自由自在,忽忘形骸,故不识身之有无。象李白这种胸怀气魄,以逍遥齐物为乐,怎肯俯首于功名利禄地束缚。魏颢《李翰林集序》说李白:“禄位拘常人,横海鲲,负天鹏,岂池笼荣之!”(《全集》第1447页)这符合李白地精神气质,他地天性决定他超世离俗,游于方外,他之弃官而去如鱼脱网,自非夸张。李白诗有:“陶令去彭泽,茫然太古心,大音自成曲,可奏无弦琴。”(《赠临洺县令皓弟》,《全集》第499页)李白认为陶渊明之辞官乃顺应自然,反朴还淳,故说他是茫然太古心,而大音希声,故无须琴弦演奏,说明陶渊明精神乃道之境界。时人崔成甫赠李白诗亦说:“我是潇湘放逐臣,君辞明主汉江滨。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赠李十二》,《全集》第893页)崔成甫与李白可谓知音,他地遭遇与李白相同,同遭放逐,故以屈原自况。而放逐则使他们逍遥世外,一为天外之太白金星,一为金陵之醉酒仙子。崔李二人之精神境界,其远离功名,超越尘世,自诩酒仙,并不过分。
四
李白自述:“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道教文艺。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一命不沾,四海称屈。”(《为宋中丞自荐表》,《全集》第1218页)他不仅气节高尚有治国本领,而且有高深地学问和精美之文章,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他于文学史上之崇高地位,可以得到证明。
李白诗风与其道家气质有关,他崇拜天才,慕司马相如,他曾记录益州长史苏颋称赞他地话:“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道教文艺。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上安州裴长史书》,《全集》第1247页)苏颋为益州长史时于开元八年之前,李白二十岁前尚未离蜀时,李白年少,学问尚未成熟,可其风骨已露端倪,受到苏颋称赞,而李白对此称赞十分赞赏。李白《赠张相镐诗》亦有:“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全集》第599页)李白还引郡(安州)督马公对他们称赞:“李白之文,清雄奇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动人。”(《上安州裴长史书》,《全集》第1247页)清雄奔放符合李白诗之气势磅礴,只有天才方可取得此种成就,佳作佳句,络绎不断。
唐李阳冰《草堂集序》亦称赞李白诗:“凡所著述,言多讽兴,自三代以来,《风》、《骚》之后,驰驱屈、宋,鞭挞扬、马,唯公一人道教文艺。”又说:“至今朝诗体,尚有梁、陈宫掖之风,至公大变,扫地并尽。今古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全集》第1445页)这是说,李白诗继《诗经》、《离骚》及汉代诗赋(扬雄、司马相如)之后又一高峰,已超过屈原、宋玉、扬雄、司马等大家。李白又扫除梁、陈宫掖诗体地绮丽浮靡文风,这亦表明李白诗亦是南北朝之后又一高峰。李白亦自认属古文学派,而于改变建安以来绮靡诗风中具有重要地位,他诗云:“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是。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古风五十九首》其一,《全集》第87页)李白批评建安之后诗风日下,尤其指责梁、陈以来艳薄诗风。他歌颂唐初以来地文学复古运动,而于诗歌方面以复古为已任,李白之复古实为扭转六朝诗风之创新,他是以“绝笔于获麟”说明自己重要地历史地位,然而他并非是述而不作。
关于李白诗风之受道家影响,裴敬曾评论说:“为诗格高旨远,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云行鹤驾,想见飘然之状道教文艺。”(《翰林学士李公墓碑》,《全集》第1469页)这是以李白为诗仙,而诗仙恰是道家气质地表现,如范传正评论李白:“脱屣轩冕,释羁缰锁,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间。饮酒非嗜其酣乐,取其昏以自富;作诗非事于文律,取其吟以自适;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将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壮心,遗余年也。”(《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全集》第1464页)这是道家之放任情性表现,即尚自然而不饰矫励地主张。范文还说:“可贵乎适其所适,不知夫所以然而然。”(同上引,《全集》第1468页)李白诗之洒脱和清雄奔放,正是道家任自然之精神境界。李白“作诗非事于文律,取真吟以自适”,这恰是李白诗之所以取得成就,曾巩说:“白之诗连类引义,虽中于法度者寡,然其辞闳肆俊伟,殆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旧史称白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余以为实录。”(《李太白文集后序》,《全集》第1479页)李白不严守诗辞格律,亦由其为诗仙,飘然世外,故其诗不可学得。曾巩又言:“子之文章,杰立人上。地辟天开,云蒸雨降。播产万物,玮丽瑰奇。大巧自然,人力何施。又如长河,浩浩奔放,万里一泻,末势犹壮。”(《代人祭李白文》,《全集》附录,第1509页)李白天才与宇宙齐驱,其诗之气势,瑰丽,乃天然雕成,故如长河奔泻,末势犹壮,自非人力所可及。杜甫亦有诗称李白:“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全集》附录,第1487页)杜甫称李白为狂客,自指李白之道家气质,杜甫亦赞同李白为谪仙人之说,他对李白之诗才及成就均有极高之评价,除赞李白诗“惊风雨”、“泣鬼神”,还有:“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春日忆李白》)这些均是对李白豪迈之气质和超凡之天才作崇高评价。明代文人王穉登对李白和杜甫评论说:“余曷敢言诗,闻诸言诗者,有云供奉之诗仙,拾遗之诗圣,圣可学,仙不可学,亦犹禅人所谓顿渐,李顿而杜渐也。”(《合刻李杜诗集序》、《全集》附录,第1514页)王穉登对李白杜甫均评价极高,认为诗仙和诗圣均不容易学致,然而他关于“李顿杜渐”之说,则符合李白诗风,李白诗之难学,即因其诗出于神悟,如杜甫所云:“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李白乃神仙中人,其诗乃有神助,即由于顿悟,自然是不可学而致。
(转自中国宗教学术网道教文艺,作者孔繁,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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