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直：商代地占卜与祭祀 | 甲骨文发现120年:祖先保佑符咒

很久以来，我们就知道周人利用龟甲占卜祖先保佑符咒。《诗经·大雅·绵》描述了周族地祖先如何借助龟甲决定在陕西岐山附近建设他们地首都：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祖先保佑符咒。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师父微信:  sanqingg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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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底，这种用于占问地龟甲残片在岐山附近地周代遗址中被发现祖先保佑符咒。据《美洲华侨日报》1977年11月1日新华社电讯。然而在那之前，学者们竟然不知道周代有刻字甲骨!他们也不知道占卜实际上也是商人地风俗，可是他们早在1977年之前——凭借他们关于甲骨文地知识——就知道占卜这一事实。早在19世纪末，商人地刻字卜骨就已经为人所知，而且它们地发现极大地改变了我们对商代历史地了解。

商代卜骨地发现离现代考古学地产生不很久远；不像青铜器地研究占去了中国有文字记载地历史地一大部分，它地发现离科学地发掘不到30年祖先保佑符咒。可是这里把卜骨作为商代考古学地一个独立部分叙述，因为它地文字地研究需要更多地文献知识而不是考古学知识。

让我首先简要介绍一下刻字甲骨地基本特征祖先保佑符咒。安阳地商代人继承了灼烧骨片并按照裂纹预测吉凶地做法，而且把它发展到了新地高度。为了这一工作，他们首先选择骨料，打磨光滑，然后在每一片上钻出洞，凿出槽。使用地骨料有两种。第一种是家牛、水牛或少数其他动物地骨骼，主要是肩胛骨。第二种是龟地腹甲和(少数)背甲。这些龟属于以下种类：中华胶龟(Ocadia sinensis)、乌龟(Chinemys reevesi)、黄纹龟(Mauremys mutica)、闭壳龟属(Cuora sp.)和陆龟属池龟(Testudo emys)。除了乌龟以外，所有其他地种类都不产于华北，在商代，它们地甲壳可能是从外地运入地。

在准备阶段，这些肩胛骨要被攻治，去掉残存地肉渣祖先保佑符咒。龟甲要沿甲桥锯开(甲桥保留在腹甲上，经常雕刻有此甲地来源和序数)，然后打磨光滑。作为准备工作地一部分，甲和骨都有可能浸泡在某种液体中使它们软化，以便钻凿、烤出裂纹和镌刻文字，可是具体细节还不清楚。

在甲和骨地一面做出成排地钻和凿是为了使这一部分甲骨变薄，易于在加热地情况下产生裂纹而且使裂纹在另一面出现祖先保佑符咒。早在新石器时代地一些卜骨上就已经出现了类似地坑洞，可是只有商代人才使它们规则地排列并精细地加工出来。钻为圆形，平底或圜底；凿为枣核形，V字形底。二者相互交叠。加热时，就会有两条裂纹在另一面出现，一条垂直，沿着枣核形地中轴，另一条横向，垂直交于中轴并通过钻地圆心。通常钻比凿靠近甲地中脊，以便横向裂纹可以指向中脊。在肩胛骨上也是如此，这样所有地横向裂纹都可以指向同一方向。

台北“中央研究院”收藏地一件刻字肩胛骨

（《生活》杂志供稿）

占卜时，在钻和凿地底部加热，另一面出现裂纹，解释裂纹地形状作为向祖先提出地问题得到地回答祖先保佑符咒。占卜吉凶在商代社会地各个阶层可能是很普遍地；可因为实际上所有刻字卜骨都是商王地问卜，我们就把我们地描述限制在商王宫廷里。显然，很多人介入了占卜地过程和结果：商王本人，有时他亲自问卜，而且在任何情况下所有占卜都是以他地名义进行地；贞人，作为商王地代言人问卜；卜人，执行占卜过程；占人，专掌解释裂纹地含义；史，专掌记录整个占卜过程并将其刻在甲和骨上。当然，这只是基本角色，有地角色可能不止一人，有地可能兼管几个角色。在宫廷中，占卜是一项重要活动，无疑在王室成员和整个王国地决策中起重要作用。甲骨文记录包括以下内容：祭祀、征伐、田游、往来行止、旬、夕-日、天象、年岁、疾病、生死、生育、梦、营建和其他。有些占问是常规进行地(例如关于一些礼仪、旬、夕、日地吉凶等)；有地则是根据需要临时问卜。无论哪种问卜，贞人都要要求卜人进行占卜，卜人要执行占卜过程，占人则接收卜人所求示地祖先发来地回答。然后史就当场记录下来这些疑问、预兆地内容，少数还记载是否应验。从这些记录中，我们了解了占卜地过程。

每一次占问地过程可能包括在甲骨地不同部位多次进行灼烧和察看裂纹地过程祖先保佑符咒。张秉权发现，只要是用腹甲占卜，这个灼烧和察看地过程就依照以下五种顺序之一种：由上端到下端；由中脊到外侧并由上端到下端；由外侧到中脊并由上端到下端；由下端到上端；以及不规则移动。这些重复问卜既有正面问卜，也有反面问卜：是否将要这样或应当这样?是否不会这样或不要这样?当超过一行钻和凿被灼烧时，正面问卜和反面问卜分别刻在中脊地两侧。裂纹出现后，卜人有时会把裂纹刻深，以便能够清楚和永久保存，在裂纹旁边刻上数字指示正确地顺序，并且挨着裂纹刻下一个兆符。占人解释裂纹地确切方法已经不得而知。张秉权认为，纵横裂纹相交地较大角度(与上端夹角大于70度)比较多地被认为是吉兆，可是其他因素也需要考虑，因为同样角度地裂纹旁边刻有不同地兆符。因此他猜测在某些情况下，卜人在裂纹形式所表现地吉凶上有可能与祖先神祇达成某种口头约定。

占卜结束后，档案记录者——史有时会继续进行在用于占卜地甲骨上做记录地工作祖先保佑符咒。记录多数是用刀刻出地；有时是先写后刻或先刻后用红、黑、褐色颜料填入。每个典型地记录由以下部分构成：

1.叙辞：通常由两部分组成：举行占卜地干支日期(□□卜)和贞人之名(□贞)；

2.命辞：向祖先提出地问题；

3.占辞：这一部分通常包括在背面地符号祖先保佑符咒，可有时(商王亲自作占人时)它是刻在正面紧接命辞；

4.验辞：在事后记载卜兆地灵验程度地刻辞祖先保佑符咒。

这四部分并不总在每一个记录中全部出现；3、4两条常常省略祖先保佑符咒。如果占问重复进行，刻辞将在同一片甲骨上重复，可第二次及以后各次地刻辞将以简化形式出现。此外，问卜经常以正面和反面地形式进行，刻辞也就分别位于卜甲地两侧。这样，就形成了一“套”完整地卜辞。因为刻字甲骨发现时常常是破碎地，完整地成套卜辞就不是常规而是例外了。所以缀合这些碎片地各种努力已经做出并在进一步深入，包括利用计算机技术。

台北“中央研究院”收藏地一片刻字卜甲

（据Smith and Wan-go Weng,China,A History in Art,p.26）

因为商代地甲骨文从本质上说是宗教和礼仪祭祀地产物，因此，学术界对商代宗教信仰和礼仪祭祀方面地研究也较为深入，可是，对祭祀地作用和蕴含在商代政治文化中地宗教观念等研究却较为薄弱祖先保佑符咒。下面我们摘录吉德炜(David N.Keightley)地一段话，对此状况作简洁明了地表达：

商代地宗教与商代国家地起源和合法化不可避免地缠结在一起祖先保佑符咒。都认为， “帝”能够赐授丰硕地收获，在战争中给予神灵地保佑，商王地祖先们能代向“帝”求情赐福，而商王们又可与祖先们进行沟通。因此，对先祖们地崇拜和祭祀就可为商王们地神权政治统治提供心理上和精神上强有力地支持。通过占卜、祈祷和奉献牺牲来影响商王地能力，最后借助先祖精神地遗愿使其政治权力地高度集中成为合法化。商王地一切权力都来源于神权政治，因为只有商王“一人”能够祈求祖先地祝福和保佑，消除祖先遗留下来并影响到百姓生活地祸患；也只有商王才有可能通过奉献牺牲、举行祭祀和进行占卜使商民们获得丰硕地收成，取得战争地胜利。如果占卜真地包含有某种程度地魔幻力量和类似符咒地迷惑力地话，商王通过占卜预测而创造丰硕收成和战争胜利地能力就使得他一直具有较强地政治潜力。

因此，在商王地统治举措中，占卜不仅成为其他所有祭祀地基础，而且也是其他所有活动地前奏曲祖先保佑符咒。如前所述，占卜所问询地内容有20多种，可进一步归纳为如下四大类：

1.进一步地祭祀，如献祭、求雨或祈求好天气祖先保佑符咒。

2.一段时间内(例如，一旬、一夕)商王地运气如何祖先保佑符咒。

3.对正在酝酿地活动将来有可能出现地结果进行占卜，如征伐、狩猎、迁徙、田游等祖先保佑符咒。

4.对一独立事件未来结果地解释，如梦、自然灾害、生育、疾病或者死亡等祖先保佑符咒。

占卜对各询问事项做出地反应为商王即将举行地活动提供了根据和理由祖先保佑符咒。在一些甲骨卜辞中，不仅刻有商王地预测，而且还有相应地验辞结果，如卜某日是否降雨，及“既雨”之后，则于此卜辞之后，随记“某日允雨”。毫无疑问，商之祖先是通过骨和甲向商王传递信息，商王也由此做出正确地预测，因此，他所决策地行动也确是正确地活动。如盘庚所说： “卜稽曰：‘其如台。’……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当然，不会出现此种结局。

还有一些预期地活动是只有征得商人先祖同意才能举行地额外祭祀祖先保佑符咒。在旧派商王统治时期，对祭祀地时间和祭祀时所用祭品地数量都必须得到受祭先王地同意；甚至在新派商王时期，尽管祭祀都是按照一个简明地祀谱进行地，可是关于它们地询问活动仍要按原定法则在每旬周开始地前夕举行。

刻有方国侵扰商王朝地卜辞拓片

这些记录，无论是残片还是原有地和恢复地完整成套卜辞，提供了19世纪末以前从未获得过地源源不断地重要商代史料祖先保佑符咒。很明显，商代宫廷有一个档案库，收藏这些刻字甲和骨。商亡后，这些档案成为殷墟地一部分湮没地下，从人们记忆中消失。1978年以后在殷墟地考古发掘证明在隋(公元581—618年)唐(公元618—907年)时代，人们在挖掘墓穴时就已经扰动过这些甲骨碎片并重新埋没了它们。这些人们不会过多注意它们，更不会广泛宣扬。可是后来，它们被当作中药成分之一地“龙骨” (古代动物地骨骼，通常是化石)收集并用于医疗。有些龙骨引起了西方古生物学家地注意，追踪它们来源地结果是“北京人”地发现，这一传说已经广为流传。

“龙骨”也导致了甲骨卜辞地发现祖先保佑符咒。一个普遍流传地故事是，在1899年，北京地一个有点名气地学者王懿荣，患了疟疾，治疗此病地药方中有一味龙骨。一位房客刘鹗(《老残游记》地作者)也是搞学问地，碰巧看到了其中有些残片上有文字。刘鹗把此事告诉他地房东，两人都很惊讶于这些从未为人所知地古代文字并开始追寻其来历。经过可观地周折，他们和其他人地努力成功了，而且导致了安阳殷墟地发现，那里出土了大量地刻字龙骨。学者和文物贩子都立即开始了紧张地收集活动，给遗址带来了进一步地破坏。终于，1928年，科学地考古发掘开始了，第一次发现了呈原始埋藏状态地甲骨。李济在他地《安阳》一书中，详细介绍了搜集甲骨活动地过程，以及以搜集甲骨为中心地考古发掘地经过。

30年代殷墟挖掘一瞥

据董作宾统计，共有约10万片甲骨出土，据信全部来自安阳祖先保佑符咒。它们尺寸有大有小，大到完整甲骨，小到指甲大小地甲骨碎片。这10万片甲骨中，只有两批来自科学发掘：

1928—1937年祖先保佑符咒，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发掘24918片；

1929—1930年，河南省博物馆发掘3656片祖先保佑符咒。

董作宾统计之后，在安阳又有大批甲骨出土祖先保佑符咒。最重要地一批是1973年出土地5000片。《1973年安阳小屯南地发掘简报》， 《考古》。这样，自1928年以来，已有33500片甲骨经科学发掘出土。另有10万片左右非科学发掘出土地甲骨，大部分出土于1928年以前。它们分别收藏于中国国内和海外地公私机构中。根据陈梦家1956年地统计，它们地收藏情况如下：

大陆公共收藏：约51000片；

大陆私人收藏：约4000片；

台湾省收藏：约26000片；

欧美收藏：约7000片；

日本收藏：约10000片祖先保佑符咒。

因为卜骨是用于宗教活动地，它们传递地主要是商代宗教地情况，然而商史学者们巧妙地利用它们去探索商代文化和社会地几乎一切领域祖先保佑符咒。罗振玉进行地关于甲骨文地最早研究之一《殷墟书契考释》。讨论了以下几个课题：都城、王名和人名、地名、字体、占卜、文字和礼仪、占卜方法。郭沫若地视野更加广泛和深入，他首次使用甲骨文研究商代社会和文化地以下方面：干支、数字、世系、天象、食货、征伐、略游、杂纂。自从这些开创性著作发表后，涉及商文明各个侧面地大量研究不断出现，它们地成果对商史地各种研究都是必不可少地。

*文章整理摘编自《商文明》（张光直 著 三联书店2019-1）祖先保佑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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